第2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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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情與愛從來不是牽絆。無情之人將自身束之高閣,以逃避求得一時安穩;有愛之人置身紅塵之中,用善意換得萬世長久。你們算計成功的一點,大概就是斷了江家長房的嗣子而已,而這世間延續記憶的方法,從來都不只有血脈?!?/br> 所有的疑惑至此便都解開了。沈遲不再看失魂落魄的張問,徑自轉身離去。他完全不擔心如何對她解釋,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怎么做的就怎么說,她對他從來都是信任的。 他的步子很急,他要回去尋他的阿璧,他渴求一世的妻子。 他要給她一場盛世大婚,要給她一個家,還要在以后的道路上與她十指相扣,風雨同舟?;蛟S以前有遺憾,但沒關系,他將用一生向她闡釋愛的意義。 第345章 花嫁 景明七年四月十五, 兩人大婚如期舉行。大亂過后的京城顯得平靜許多,又恰是春暮夏初,萬物生機勃發。今春雨水多些,前幾天方落了場桃花雨, 滿城芳菲盡數褪去鉛華, 枝頭已逐漸郁蔥。 沈江兩家恰在此時結親便尤為熱鬧起來, 除卻兩家門楣皆高外, 還是因著皇帝也格外看重的緣故, 兩府門前頓時賓客不絕, 門庭若市。 相比較上一回的大婚,這一回江懷璧起得更早些。寅正十分起來梳妝時她在模模糊糊地想著, 沈遲那邊的準備和禮節她倒是更熟悉, 這邊忽然換了妝容,一時間還真有些不適應。 沐浴過后是梳妝打扮,一群丫鬟婆子圍在房里, 人雖多但忙起來卻是秩序井然。她自己一向不大懂什么胭脂香粉,只能任由她們擺布, 偶爾一抬眼自銅鏡里看到木槿立在一旁微微笑著,眉眼間都是歡喜。 江家已出嫁的姑娘初晴已于三日前抵京, 此時正立在一旁,時不時幫個忙。江初晴當年的婚事是陳氏一手cao辦的, 夫婿是河京吏部三品侍郎, 前途無量。江初晴出嫁已有四年多, 如今膝下有一對雙生子,日子也幸福美滿。 待面上梳妝完畢,江懷璧才有機會開口問:“阿晴可知道大哥如今身子如何?” 江初晴將目光從銅鏡移出來,淺笑道:“母親說兄長今年身子比往年都要好, 平時出個門都沒什么問題了。我自沅州走時,兄長還念著大jiejie呢……” 江懷璧想起數十年被困在小小一方云鶴居的江懷遠,眸色暗了暗,沒再說話。大哥一直最向往的外出云游,最渴盼的廬山,興許還有可能。 戴上鳳冠的那一瞬間她心底暗暗驚了驚,似是沒想到會那般重。鳳冠上嵌了珠寶花、翠云翠葉和博鬢,竹絲為骨,花絲點翠,鏤空鏨雕,珠光寶氣鮮艷奪目。 微一垂首,入眼皆是灼灼紅色。真紅的大袖衣、紅裙,金線勾勒出四合如意云紋,前后襟和兩袖繡了吉祥八寶和花卉一年景,霞帔繞過脖頸,披掛在胸前,銷金大雜花上繡有云霞鴛鴦紋,下垂金墜子穿于袍服之外。 她有些出神,恍惚了一瞬,隨后紅蓋頭已覆上來,眼前的光景頓時暗下來。她呼吸微滯,隨即被人攙扶著一步一步往外走,她垂首只能看得到腳下的紅緞繡鞋。木槿在她右手邊,低低喚了一聲“姑娘”,安慰她別慌。 出門的那一瞬間她步子頓了一下,下意識想要回頭去看看,卻忽然想到不能了,頓覺悵然。墨竹軒里二十余年,有太多太多的回憶。 一路行至前堂,前來途中一路熙攘。身旁簇擁著的人不少,俱是笑語盈盈,有小姑娘聲音清脆如春日黃鶯,亦有婦人出言溫和款款,所言多是祝福之語??伤约?,身旁卻已再無母親相伴了。心緒暗暗低落片刻,并未有人察覺。 沈遲已入了前堂,對著江耀庭以及莊氏的靈位稽首敬茶。 隨后江懷璧被引領著步入正堂,兩人向江耀庭叩首拜別,俯身時已熱淚盈眶,再起身淚已自蓋頭中滑落,一滴一滴落到地上。那句女兒拜別含混著哽咽,不成章句。 堂中眾人原都是喜氣盈盈的,看到此景也都難免眼眶一熱。 臨出門時,江耀庭忽然從上首離座,聽得出來腳下步伐的急促。她止了步子,聽到父親低低喚了她一聲:“懷璧……” 她心底一酸,再不顧及什么,回身跪倒:“爹爹!”江耀庭將她抱住,眼淚奪眶而出。這是她第一次喚他爹爹,記憶里從來都是恭順有禮地一聲“父親”,沉穩持重。 他怕弄花了她的妝容,只片刻后將她扶起來,局促地先拿了帕子塞到她手里:“今天可是我懷璧的好日子,別哭,父親母親都為你高興呢……” 隨意抹了把眼淚,他將她交到沈遲手里:“君歲,我將懷璧交給你,你好好待她?!鄙蜻t點頭應聲,執著她的手一步步往外走。 一時間既為她高興,又感到無限失落和難過。他立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她離開,直到那襲最鮮艷的紅從眼前消失。 周身頓時空蕩蕩的,他落寞地坐在主位上,里里外外的賓客開始喧鬧起來。 花轎于京城繁華街道上走了好長時間,一路散發的碎銀子和糖果換來一路的恭喜和祝福。笑聲,鼓樂聲,喜炮聲不絕于耳。江懷璧在轎內哭到天昏地暗,手中捏著的帕子已浸濕透了,終于矯情得像個閨中的嬌嬌姑娘。 落轎時她情緒已基本穩定住,手里執著紅綢,一步一步往前走,腳下的紅毯盡處便是正屋喜堂。 她看不到什么,只跟隨著唱和的聲音,拜天地,拜高堂,再夫妻對拜,每一拜極其虔誠。 隨后被推搡著送進喜房。里里外外的嬉鬧聲,還有逐漸清晰的歌聲。那歌聲她熟悉得很,但這一次歌聲一字一句落入她耳中。 “撒帳東,光生滿幄繡芙蓉,仙姿未許分明見,知在巫山第幾峰。 撒帳西,香風匝地瑞云低,夭桃夾岸飛紅雨,始信桃源路不迷。 撒帳南,珠宮直在府潭潭,千花綽約籠西子,今夕青鸞試許驂。 撒帳北,傅粉初來人不識,紅圍綠繞護芳塵,笑揭香巾拜瑤席。 撒帳中,鴛鴦枕穩睡方濃,麝煤不斷薰金鴨,休問日高花影重?!?/br> 待聽完,面上已是灼燙一片,她垂眸咬著唇,安安靜靜坐著。片刻后蓋頭被喜秤挑開,眼前忽然明亮起來,她抬眼,恰巧對上他的眼眸,笑意淺淺,深情款款。 至飲合巹酒時,她與他離得那樣近,那盞清酒入喉也只是香冽。只是兩人剛交杯時,她的目光無意間往別處一挪,竟穿過人群,看向窗外。朦朦朧朧間仿佛看到了阿霽,她在窗外站著,面色慘白。 但一眨眼,又什么都不見了。沈遲見她有些失神,還未來得及問,她已收了目光,將酒盞放回去。 禮成后便再沒江懷璧什么事了。屋內一群人吵嚷了一會兒,相繼推擁著出了喜房,耳邊頓時安靜下來。 她靜靜坐著,回想起來方才房中她所認識的人。印象最深的大概要數如今已有孕五六個月模樣的宋汀蘭,她從頭至尾話不多,也并未久留,同江懷璧對視時目光中已全是淡然。她知道蕭羨今日也在的,現下倒是釋然不少。 她探頭向外望了望,前堂隱隱約約的吵鬧聲仍舊喧囂。她想起來上一次自己在席上便是被多方灌酒,不免有些擔心沈遲。 思緒來來回回地轉,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記住了些什么,抬頭低頭入眼處皆是喜紅。她坐在床上,心底涌起的歡喜到眼角時卻擠成了淚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此前二十年,從來不敢奢想這樣的場景。有那么一個陌生人,能夠走進她的心里,能夠同她一路風雨,能夠同她夫妻對拜,能夠成為她的夫君。她以為從一開始穿上男裝便至死都沒有退路,卻不想在這道無底深淵里終是有一人能將她從黑暗中救贖出來,給予她無限光明。 眼角含著淚,唇邊卻勾著笑。無聲沉默,思緒游離。忽然有一雙手伸過來,拈著帕子去擦拭她面頰上的淚。她沒反應過來,轉頭看到的卻是已經坐在身邊的長寧公主。 江懷璧張了張嘴,低低喚了一聲“母親”。 長寧公主應聲:“……好孩子,我知道你高興。你和君歲能走到今天不容易,以后都會慢慢好起來的。若有什么難處就給母親說,想做什么也只管去做……” 她頭一次被母親抱住,那個懷抱溫暖到令她貪戀。 沈遲回來得晚,進房時看到木槿正在為江懷璧卸去發冠上的簪釵。他只看到個背影,那樣喜慶的顏色,那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撞入他眼中,心底頓時歡喜起來。 他走過去抱住她,攜了些許醉意在她耳邊呢喃一聲“阿璧”。她笑了笑,生怕那些簪釵環翠傷到他,只得先將他推開:“你先去沐浴?!?/br> 沈遲離開以后,她才看向案上那些首飾,其中有一支碧玉簪引起她的注意。那是傅徽曾交到她手上的,說是母親的東西,她后來才知道,傅先生原也是知曉一些情況的。只是現在,事已明了,也無需再說什么了。 身上的嫁衣一層層褪下,她一轉身看到穿著白色寢衣的沈遲在對著放置一旁的嫁衣發愣。她走過去,聽他口中喃喃:“你知道日子為什么定在四月十五嗎?……因為我第一次看你穿嫁衣,第一次背你,第一次和你的月圓之夜,心生情愫的那一晚,正是四月十五??蛇@一次比崎嶺山那一回好看多了,這樣的鳳冠霞帔和花好月圓,才最襯你?!?/br> 他轉身將她攔腰抱起,一把青絲婉轉垂下,低頭看到的是她面頰微紅,一貫寧靜的眸子里瀲滟了水波,也不躲閃,深情望著他。 床賬上方才的撒帳金錢已被收拾干凈,長寧公主遣人布置時特意叮囑了無需彩果,婚禮中與“早生貴子”相關的物件也早都一應撤了。那些細節她都看在眼里,心底驀然一暖。 他放下帳子,緊緊擁住她時,感受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溫暖,低聲呢喃:“你看……你當初還一直不相信,現在一切都圓圓滿滿,我也娶你了……” 她鼻尖一酸,險些又落下淚來。今日原是最好的日子,可她似乎要將這二十年來所有的淚都流盡,眼眶都酸澀起來。二十多年啊,一步步如履薄冰,一點點動心深情,她無數次身處生死之境,無數次想過最壞的結果。偏偏是這花好月圓人團圓的結局,她連幻想一次都恐是奢望的結局,她走到了。 他們對彼此早已熟悉,曾經纏綿過的余溫在此時再度灼熱起來。沈遲忽然放開她,轉頭去枕頭下翻找著什么。她正要問,卻見他已拿了一本冊子,笑盈盈地望著她。 她面上頓時飛了紅霞,未來得及躲閃已被他壓倒。他將畫冊展開,意味深長:“以前時間緊迫,今晚是時候好好研究一下?!彼郎喩淼募∧w都下意識跟著緊了緊。 “歲歲,太亮了,我們熄個燈吧……” “那可是龍鳳喜燭,要徹夜長明的……” “……你又……說什么……” “阿璧,我總算可以無所顧忌地為所欲為了……” “……輕點……快沒力氣了……” “能說話就是還有勁兒?!?/br> 第346章 山河 至季夏三月, 京城已重新繁華如初。 半年前的那一場叛亂已逐漸被人們忘卻,皇權更迭并不影響民間細水流長的日子。自景明帝國喪期過后,新帝推行一系列惠澤百姓的政策,當即引得天下盛贊。 棋盤街闊靜無塵, 百貨初收百戲陳。向夜月明直似海, 參差宮殿涌金銀。正陽門北側, 大明門外的棋盤街是京城最繁華的街道。街如其名, 街道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街道兩旁茶樓酒肆店鋪林立, 縱橫如棋盤的街道匯聚了南來北往的商人,市井百姓以及達官貴人也都經常來此。 此時恰是夜晚, 月光星光與燈光相融, 暈出半邊亮堂堂的天,如同白晝一般。沈遲與江懷璧行在街邊,于不遠處望著所有的繁華。 “你要離京?” “是, ”江懷璧微微頷首,“我能重入朝堂十分不易, 反對者不少,現下長留京城難免惹人議論。陛下也將其中利弊分析得很明白, 我需要去地方歷練一番,屆時回京阻力便沒有那么大了?!?/br> 她一轉頭, 沈遲略有些落寞的神情撞進她眼底。她默了默, 神色略顯端正:“我從啟蒙, 入家學,而后科考至今十余年,雖沒有父親那樣的雄心大志,可到底也不愿辜負了自己。從前有著太多的顧慮和迫不得已, 如今得了這樣的機會,便也想為百姓做些什么。父親時時將天下蒼生放在心上,我這個做女兒的,自然也期盼一個清平盛世?!?/br> 沈遲看到她眼睛里的光,那是無數次凝視深淵過后終于溫柔下來的光。他已記不清不知從何時起,她在他面前卸了所有的清冷淡漠,心底存有一份柔情。 “想去什么地方?”他輕聲問。 “廬州吧,”她眼睛里含著幾分憧憬,“我大哥一直想去看看廬山,我也十分向往。二嬸說大哥的身子一年比一年好了,我想著我若是能去廬州,便將大哥也帶上?!?/br> 沈遲向前挪半步,離她近些,淺笑著看她:“你對誰都好,獨獨對我這般狠心。你這一去,考滿回京也得三年時間,讓我怎么辦?” 她驀然沉默下來,眼睫顫了顫,眸中含了晶瑩,伸手擁住他。他終于低低嘆一聲,聲音放柔:“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京城有太多你無法介懷的事物……去吧,廬州山水動人,你該去好好放松一下,我等你回來?!?/br> 他始終是懂她的。心底的暖意涌上來,忽然又覺萬分不舍。 沈遲適時轉移了話題,忽然道:“我觀陛下的意思,是準備在今年年前便頒布退位詔書,將大齊直接交給東宮了?!?/br> 江懷璧略一驚:“這樣急?” “這不是不耽擱來年改元嘛……再者,今年整頓朝綱以后,朝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已交由太子處置了。這么早開始為太子鋪路,也是早有征兆的。不過我看著即便是陛下當了太上皇,這大權手中估計還是要掌握一些的。新法變革的事兒我同岳父已經商量了,今年就開始著手準備。你去廬州也好,來年開始后京城必定風雨不斷,你在外地更讓我放心?!?/br> 她暗自垂首,心底雖早已有了思量,卻仍舊有些擔心:“你如今在都察院,盯著你的人可不少……” “你放心,我會小心的?!彼粗南聼o人,狡黠一笑,輕輕悄悄在她臉頰上一啄。天邊的新月勾勒出眉眼彎彎的笑意,他低低念了一句:明月佳人兩傾城。 六月中旬,江懷璧出任廬州府同知。她再度穿上官服,正式上朝領旨謝恩。 離京時來送行的陣仗不小,文官以輔江耀庭為首,還有她所熟悉的荀微、錢諄、姚長訓等,蕭羨與莊贊也都在。長寧公主與永嘉侯也在,兩人不知自什么時候已恢復了感情和好如初,此刻看向她的目光與江耀庭一樣是殷殷切盼。 暖風拂過道邊的楊柳,陽光透過樹葉深深淺淺地灑在地上,枝頭時不時傳來一聲清脆悅耳的雀啼。 江耀庭看著她依大禮莊重下拜,喚一聲“父親珍重”,終是紅了眼眶,上前扶她起來。心底已惦念千萬遍的瑣碎叮囑在此時都哽在喉中,說出口的也只是簡簡單單一句“多加珍重,為父等你回來”。 自她出嫁后他便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她分明也經?;亟?,但他仍覺孤寂得很。從前最盼她能得償所愿,可現在卻萬分失落。偶爾看著空蕩蕩的恕容院,墨竹軒和霏微園,平白無故便要落下淚來。 他強迫自己收回心緒,有這樣的女兒,他該萬分驕傲的。 江懷璧也對朝中其他前輩依次行禮致謝,到當年同榜進士時,便能清楚感受到氣氛有些微妙。蕭羨最先打破了平靜,斟了清酒笑著看她:“預祝琢玉一路順風,前程似錦!” 后面跟著的是姚長訓,接著氣氛才稍微松緩些。她自己倒不大在意,無論是神情還是言語也都平平常常,通身仍舊是當年清冷淡然的氣質,風姿不減。 眾人都散去以后,沈遲陪她又走了一段路,兩人都騎著馬,速度不算快,心照不宣地都未開口說話。直到該分離時,沈遲才先下了馬,丟下韁繩后第一個動作就是緊緊抱住她。 良久后他才戀戀不舍地松開她,他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珠,輕吸一口氣柔聲勸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我的阿璧,從來都該是豁達開明的?!?/br> 他驀然后退幾步,躬身拱手一揖:“愿,琢玉此行一路順風,心懷天下,亦不忘歲歲?!?/br> 她還禮:“愿,君歲在京平安無恙,胸有家國,也常懷阿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