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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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懷璧眸色平靜,欲轉身離去。然而臨出門時忽然聽到楊晚玉低低說了一句:“那江公子是希望我招呢,還是不希望我招呢?” 江懷璧袖中的拳微攥了攥,這便是要以她身份要挾了。 可她甚至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知曉她的身份,又是什么時候知道的,總不能只用一種方法來解決。 要么進,要么退。 楊晚玉笑了笑,聲音已有些沙?。骸啊愦罂煞判?。我既然是他的人,便不可能背叛他。我惜命得很,慈安寺那么多年都熬過來了,還怕這幾日不成?” 江懷璧沒回頭,心里沉沉。只覺這事的確兩難,都說兩害相權取其輕,可如今看來沒有那一邊是輕的。楊晚玉無論逃不逃得出去,對她都是一個隱患。 不過接下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 她將當晚之事以另一個角度稟給景明帝,人物中心變成了楊晚玉。自然其中秦琇的身份也就明了了,還有她關于幕后人的一些猜測。 景明帝聽了半晌,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朕好奇你是怎么問出來的?!?/br> 這問題江懷璧早想過,應答如流:“微臣不是問出來的,是套出來的?!?/br> 針對每個消息套話的話語各不相同,她只揀其中重要的兩三個做了例子,相信景明帝也沒有那么多耐心聽她廢話。 隨后看到景明帝略為驚異的表情,她恍惚了一下。若論攻心,沈遲最為擅長。 最終景明帝眸色深沉下了論斷:“暗中之人有六成可能性是代王?!?/br> 看著江懷璧要開口詢問,續道:“秦王無子自是不必說,慶王嫡子體弱,只有代王子嗣最多,嫡子健全?!?/br> 江懷璧沉默,不置可否,心底到底存疑。她的直覺一直是慶王。 . 黑蓬人知曉京中情況時已是兩日之后,劉無意與楊晚玉相繼暴露令他震驚不已,整個局勢對于他瞬間不利起來。 秦琇與折柔二人原本還在府中囚禁,今日卻忽然不知去向,已派了人馬去追,至今下落不明。楊晚玉進京的確是他安排的,但沒想到那個蠢婦卻忽然進了宮! 一旁的謀士半晌訥訥,只問了一句:“那殿下……救不救?” 黑蓬人眸色幽深,甩出來一個字:“救!” 楊晚玉若是不救,那秦琇便控制不了了。他要秦琇可是有大用處。 他闔了闔眸,聲音低沉:“至于劉無意……傳消息給京城,盡快取其性命?!?/br> 身旁的侍衛應聲而去。謀士待他轉過身來時問:“如今英國公府那邊……也是大隱患呢?!?/br> 黑蓬人神色微凝,抬眼望了望窗外,冷嗤一聲:“英國公府那邊該cao心的不是我們是皇帝。他生怕身份敗露,想動手卻不敢,可頭疼呢?!瓕α?,秦紓那邊布置如何?” 謀士微一躬身:“殿下放心,一切妥當,這立儲沒那么順利,京城定然要引起軒然大波?!?/br> “他秦璟非正宮所生,當初雖說是名正言順的太子繼位。但先帝遺詔這種事,又有誰能說得清呢?若真是出現一道遺詔,先驚慌的,怕是他罷?!?/br> 下面謀士微猶豫片刻,道:“可如果楊夫人將秦琇身份不慎泄露出去。即便僅僅讓人知道秦琇非先帝所生,也……” “先帝已崩,沒有確鑿的證據,誰敢說秦琇非皇子?皇帝即便知道,現如今秦琇連蹤影都不見,他也無法向天下交代。到時候遺詔一亮出來,可就由不得他了?!?/br> 黑蓬人略一感慨,想到先帝居然還留了那么一道遺詔,連自己都震驚不已。先帝一生功績宏大,但到了末年卻忽然犯起糊涂來,丹藥吃的不少,也未見延年益壽。臨崩前卻暗中偷偷寫了道遺詔,其中說明了秦璟非中宮嫡子,當立秦琇。 當時或許是楊晚玉在枕邊吹了風,又或許是懿興帝自己犯了糊涂,在秦璟各方面皆無可挑剔的時候,非要拿身份說事,然而庶出的秦琇卻因為生母得寵而地位頗高。 至于祖訓……這先帝倒是想得挺美。原本是打算好了將周梧那些事抖出去,然后先廢后再立楊晚玉的,誰知還沒來得及施行,就駕崩了。 廢后詔書終究沒有寫,這也是楊晚玉最為遺憾的地方。 不過也正是因為有這道遺詔,她才敢暗中與他勾結,借他的力謀事。這六年的時間,是給他這謀劃了數十年的計劃暫時來一個緩沖期,厚積薄發便在今年,最晚明年。 天時地利人和,他在盡力尋找最佳時機。 至于秦琇……那道遺詔的關鍵人物是他,最后勝利者可不一定是他。雖說是他的骨血,但到底與嫡子差遠了。 后宅那些姬妾明爭暗斗里他都不知道折了多少庶子了,一直冷眼旁觀,不言不語。 窗外忽然下起雨來,檐上的雨滴聲尚且有些稀疏,但一下下敲打著他的心。原本是很平常的事,可他忽然就覺得有些心慌,倒不是因為什么事,而是身體上忽然出現的反應。 一旁的謀士看他面色發白,連忙高聲呼喊大夫。 然而火急火燎沖進來的,不僅是大夫,還有另一個男子。 謀士行了禮,道一聲“世子”。 大夫熟練地做好一切措施,然后遣人去熬藥。 黑蓬人面上再難淡定下來,額上片刻便落了汗珠,卻還是掙扎著抓住世子的手,聲音喑啞而凄厲:“子沖,你……你不能放棄……” 世子狠狠點頭,目光堅定。 第224章 爆發 江懷璧知道二舅母白氏是有問題的, 當年她與楊晚玉二人勾結傳遞消息的事知道的人很少, 且她事后也都提醒過莊國公, 卻沒想到白氏還能與楊晚玉之間牽扯上。 景明帝親口說查到楊晚玉進了莊國公府, 江懷璧便知道定然是去尋白氏了。然而這話定然不能從她口中說出來, 需得景明帝自己去查。 當錦衣衛暗中找到莊國公時, 他已驚慌失措, 對方明言是與慈安寺那里有些關系,他心知怕是二媳婦又做了什么蠢事, 生怕她牽連莊家,到底有些猶豫。但聽過錦衣衛保證說只針對她一人, 莊國公便毫不猶豫地將白氏供出去了。 白氏被秘密帶走,但過了幾日又被送回來, 身上倒是沒什么傷,只整個人連走路腿都是軟的。身后護送她回去的人冷嗤一聲, 只不過暗中帶去詔獄轉了一圈而已,嚇得不成樣子,還沒問都先招認了。 不過卻沒什么有用的東西,來來回回都是楊氏的事。人一回來沒多久,就有圣旨下來, 褫奪白氏的誥命。 江懷璧知道的不算早,還是略驚了一下, 景明帝居然還會留著她? 但很快,又有消息傳出來,說白氏, 瘋了。外人知道她是生了病忽然發瘋的,知道內情的人都明白她是被詔獄里那些刑具嚇瘋的。 聞后也不過是輕一嘆,竟覺有些惋惜。二舅母素來要強,即便是被一大家子排擠,也絕不肯認輸,與大房明里暗里爭中饋?,F如今居然是以這種方式草草結尾,聽著倒像是個笑話。 不過細想來,瘋了總比丟了命要強。 京中暗地里已呈風雨欲來之勢,這幾日似有小風小浪在接連涌起,他們不能忽視任何一處細節。這可能是揭開黑蓬人面紗的一個絕佳時機,再加上楊晚玉和劉無意白氏等人的落馬,他們這一邊暫時占的是上風。 然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前都察院右都御史、如今的太師宋舍病重。宋舍從前在都察院雖得罪過不少人,但畢竟是兩朝元老,聲望頗高,去看望的人不少,景明帝也不能無所表示。 這倒是次要,主要是宋汀蘭雖已出嫁,到底還是宋家女。她繞過了江懷璧直接去與江耀庭說,想回去侍疾以盡孝道。江耀庭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遣人送她回了宋府。 這下江府總算又如常了。其實宋汀蘭在時也不喧鬧,只是多了一個人總覺得不太習慣。 江耀庭與她都去宋府探望過,因著江懷璧的緣故,宋家人大多對他們都有些意見,只是不便張口罷了。當日宋汀蘭也只是出來拜見過,其余一句話也不多說,倒仿佛像是陌生人而非一家人?;蛟S本就形同陌路。 然后就隱隱約約看到蕭家人也在,她沒多注意。后來聽聞蕭羨以宋康知己的名義常去宋家,連帶著也幫忙照顧宋太師。 聽上去有些匪夷所思,蕭羨與宋家非親非故的,但也沒人議論什么,只當是一片好心。江懷璧卻知道,蕭羨怕是還沒有死心。 江家這邊安靜下來正好讓她能夠以更集中的精力去應對暗中的那些洪流。 . 八月底,這場洪流終于爆發了。 以都察院左都御史蔣過,工部尚書謝簡宿以及戶部尚書蒲啟慶為首,連同其余一些言官,一同上書彈劾吏部尚書魏察思貪污受賄,失職瀆職等八大罪狀,這幾條主要罪狀在三人手中掌控,其余參與之人或多或少從一些細碎的方面摳,比如禮儀衣著以及日常作風等。 攻勢之猛烈,連景明帝都有些猝不及防。 這一次是全程針對吏部的。魏察思是內閣次輔,如若他倒臺,一時間未有合適之人來填補的話,內閣便只剩江耀庭孤身一人了。 景明帝將所有相關奏章都看過后,只下旨先將吏部尚書停職,緊接著因茲事體大,直接令三法司查辦。 但這事肯定沒那么簡單。 大理寺卿馮憫豫與前戶部尚書馮憫卿是兄弟,馮家原來有過疑心,但一直未曾抓住把柄,大理寺少卿趙瑕又是趙家人,更加信不過。都察院里自宋舍走后新上任之人大多赤誠,這三年景明帝自己也提拔了不少人上來,但還是未想到蔣過居然也有問題。思來想去竟還是刑部尚書方恭可信些。 景明帝深知,他坐在這個位子上,不該偏幫任何人。但是如果內閣真的混亂,那整個朝堂也就潰不成軍了。 暗中那人算計的并非是魏家,而是整個大齊的核心樞要。 且那些上書之人姓名身份都已清楚,竟是連半點余地都不留么?這樣忽然將暗中之人的勢力展露無遺,連他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但該按照程序還是要按照程序來的。 此時牽連太廣,如若奏章中所言有虛,治罪的將是大半個朝堂。到時候怕是更為混亂,進退皆難。 景明帝目光沉沉,那人究竟想做什么?是逐個擊破,還是坐山觀虎斗? 但那人定然不是要孤注一擲的,將所有的希望都壓在這一件事上,顯然不可能。 那么究竟隱藏的問題出在哪里呢? 對于這件事,江耀庭已明言不許江懷璧參與進來,現如今無論是站在哪邊,都異常危險。她知道父親如今更難,也不想再令他分心,只先應了下來,每日在文華殿最好自己的分內之事。 不過其中關節她還是需要好生思量一番,以防止突發情況時江家措手不及。 然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這事沈家居然也卷進去了。 沈遲在內。 他自然不會跟從那些人去彈劾魏察思,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與江耀庭算是一派的。 但是畢竟沈家與長寧公主綁在一起,有些話不能明說。 江懷璧有些看不懂他,這事他參與進來沒有多大意義,如若最后出了什么事,高官基本都深諳自保之道,但是下面新上任的就不一定了。即便有長寧公主在撐著,但朝堂之事她到底懂得少些,這可不是她死皮賴臉就能辯得過的。 現如今京城局勢緊張,盯著江府的人多,沈遲想進府見她一面都難,思來想去,還是決定邀了她去侯府,但自然不能明面上邀,書信往來都是暗地里的。 看到信時江懷璧猶豫了片刻。且不論侯府與江府誰地方更大的問題,只是她記得侯府頗為復雜,在其中行動也有些不方便。但到底還是應了,她去侯府的次數屈指可數,趁著這機會去看看也行,否則整日悶著也不見得能想明白多少東西。 她尋了個不大顯眼的時間去,木槿被她另派出去了,身邊跟了木樨。稚離原本是沒打算讓去的,但他自己倒是不放心木樨一個人了,左右也沒什么影響,便也帶去了。 只不過江懷璧想起來木槿前幾天給她說的稚離一些反常的反應,便不得不多了個心眼,吩咐了木樨多留意著他。 沈遲這邊亦是偷偷摸摸,遣了歸矣去接她,然而歸矣一路上自然都盯著木樨看。 她進去時沈遲正在案前寫著什么,許是聽到她的聲音,卻連頭也未抬,只輕聲道:“阿璧,過來?!?/br> 江懷璧眸色動了動,默默走過去。然后看他擱了筆,又起身打完哈欠伸了懶腰,將紙遞給她。 上面無他,只有一句話:思卿如明燭,煎心且銜淚。 江懷璧:“……” 沈遲含笑走上前去,在離她咫尺處停下,語氣溫柔:“想沒想我?” 江懷璧目光微側,院中陽光柔和?,F如今的時令便是華麗如侯府,景色也顯得有些單調。一路走進來發現竟還是沈遲院子里最為精致,幾株早菊還未開,只是傲立風中的模樣已尤為奪目。 “你放心,外面沒人,”沈遲轉眼已至身旁,將她肩頭一點碎屑拂去,輕一笑,“最起碼我院子里還是看得住的,你一來那些不相關的人我早就支出去了,現如今我們兩個不會被打擾的?!?/br> 江懷璧仍舊沉默,眸色略閃了閃,回身,在他目光收回來之前伸臂抱住他,那一瞬間感到沈遲都有些怔。想到從前他接近她時或許也是這種感覺,竟覺有些奇妙,自心底涌上一抹欣喜,隨后迸發出有些羞澀的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