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奧斯雖然任性，卻也不會真的和小娃娃一般計較。

    佩納跟著兩個孩子在院子外撒歡兒，草地空曠，木球從這頭被踢到那頭。幼崽們的游戲規則它不懂，只覺得這樣追追趕趕熱鬧得很。

    原本就略長于兩個小孩，天使的體力又相比人類更綿長一些。兩個崽崽累的氣喘吁吁，佩納卻還一點感覺都沒有。

    跑不過佩納的兩個孩子湊到一起，佩納則抱著木球在一旁站著，看他們交頭接耳，像是在商量什么對策。只是相隔較遠，佩納并沒有注意到兩個孩子眼中，閃過的一絲猶豫與悲傷。

    “天使娃娃，把球丟過來，我們去那邊玩?！币粋€孩子向這邊喊道。

    佩納沒有猶豫，小跑著將球踢了過去，只是這斜坡凹凸不平，原本以為小球剛好可以落在兩個孩子面前，卻不想速度太快，那小孩一腳踢歪，小木球嘰里咕嚕，掉進旁邊一個地窖之中。

    “??！球球...”那失足的孩子叫起來。

    “球球，要撿出來，可是我怕黑...”另一個孩子顯得很失落。

    兩個小崽崽，齊刷刷的看向佩納。

    幼崽水汪汪的眼睛，看得佩納心里一陣說不出來的奇異，急忙跑到它們身邊，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比劃什么，只安慰道，“我去撿，我去撿，別著急嘛?！?/br>
    看了看幽森幽森的地窖，又看了看兩個新交的玩伴，咬咬牙，摸索著鉆下了地窖。

    這地窖口子不大，卻挖的極深。佩納下到一般，抬頭向井口看去，兩個孩子探著頭，剛想和它們說這里好深，卻看見兩人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種遮不住的難受，像是不愿再看向自己，閉上眼，聽不清說了些什么，只依稀看見它們的嘴型似乎在說：“對不起...”

    漆黑，突然占據了整個地窖，唯一的光亮口，一絲不漏，被堵住了。

    急忙爬上去，可正如想象中一樣，毫無打開的可能。

    兩個才結實的玩伴，兩個連奶味都還沒褪去的幼崽，居然將自己拋棄在這樣一個地窖之中。

    佩納想過這教堂必有兇險，深入危險這是它本來就想好的。無論是自己找到線索，還是被抓走，這都是早就想象過的。但兩個孩子的背叛，卻還是在它心里激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地窖的黑暗其實并不能過多的妨礙到天使視線，視線順著走道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木球，角落之中，安安靜靜，猶豫著不知還該不該撿，卻還是下意識的伸手過去。

    只是這剛一伸手，卻看見一個人影閃過，只覺口鼻忽然被捂住，熟悉的眩暈感襲上大腦。

    是...麻藥。

    佩納再次接觸到地面時已經是被人扔到另一個處地下室了。

    長時間的被人當成麻袋一樣提溜著，大腦的充血讓佩納四肢像灌了鉛一般動彈不得，再翻身起來，那個惡人，已經離開了。

    望向眼前的長廊，幽深又黑暗，那黑影連腳步聲都沒有留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深吸一口氣，靜靜觀察，地下室很安靜，但佩納依舊能聽見火苗的跳動聲，還有...小孩子的呼吸聲...

    【61】

    地下室幽森陰暗，空間不大，甚至有些狹小。但即便如此，火把微弱的光芒卻依舊無法將整個空間照亮。

    石壁環繞，泛著潮氣的空間內，聚集在一起，挨肩擦膀的坐著一群只有幾歲大小的孩子。

    光線暗淡，橙黃的燭光在一個個小腦袋上毫無生機的跳躍，幼小稚嫩的臉又臟又黃，甚至還泛著詭異的斑，奇形怪狀，但唯一相同的，是臉上掩不住的悲傷與恐懼。

    佩納猜的沒錯，這些孩子沒死，也沒被埋葬。那牧師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孩子身上用了惡劣的毒藥，生病，假死。佩納識得，它們臉上的怪斑就是那毒藥未消的癥狀。鎮子不大，墓地只有一塊，要想安葬，就只能送往教堂。牧師有職務之便，竟將幼子們搜刮到這種地方來。

    “咳咳...”角落里傳來一陣微弱的咳嗽聲。

    佩納急忙趕過去，微弱的光線下，瘦小的娃娃無力的癱在地上。呼吸微弱，身體干涸，是那毒藥的后遺癥。原本就病弱的孩子，可能根本挺不過棺材里的那一道鬼門關，就這樣丟在這里，遲早虛弱致死。

    如此陰毒，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去曬曬太陽。

    “要帶它出去，要離開這里?！迸寮{邊將它扶起，邊對這里的孩子說著。

    “沒用的。這里是條迷宮，出不去的?！北瘋?，恐懼，聲音還有些顫抖，是一個孩子在佩納背后無奈的說著。

    沒錯，那孩子說的沒錯...

    佩納雖然是被人倒掛著提溜過來的，但其實它并沒有完全失去意識。

    天使的恢復能力本來就很快，而人類的麻藥佩納已經中過一次，有一定的免疫也是天使生存的手段之一。一路上雖然昏昏沉沉，但這七扭八拐的路還是看了清楚。

    這里確實是一座地下迷宮，而且中途還有必須用鑰匙才能通過的開關。把孩子們放在這里，連牢籠都不需要，只要在四處設上一些嚇人的陷阱，弱小的幼崽們便只敢安安靜靜蜷縮在這樣狹小的角落里。

    “嗚...好黑，好暗，還有惡魔，我們是要被送去地獄了嗎？嗚...”一個孩子終于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小娃娃的哭聲是有感染力的，小聲的嗚咽很快引起了一片浪潮，緊接著那娃娃身邊的一個孩子也哭了起來，“嗚嗚...mama，爸爸，我是個壞孩子嗎？是我做了壞事，要被懲罰送去地獄嗎？嗚...”

    顫抖的聲音，分貝不大，卻喊出了最為讓人心疼的恐懼。

    瘦小的臉龐，碩大的淚珠，燭光反射跳躍，大把大把的落到地上，佩納甚至都能聽到淚水擊打地面的聲音，心疼不已。

    角落狹小，寒石環繞，黑暗之中，突然白色從一個小點，擴散開來。帶著清香的白羽，在一處匯聚成形。

    許是水汽的折射，一圈光環在佩納頭上越來越亮，將溫度和光亮撒到整個空間。

    潔白的羽翼將孩子們攬到中間，溫柔的聲音可靠又安心，“不會的，不會的，惡魔帶不走你們。把你們送回家的，是天使?！?/br>
    【62】

    將小娃娃們都聚集再一起，一個個的，手拉著手。

    火把一高一低，把蜿蜒的通道照得不是那么亮。來的路上，佩納撒下了極為細小的羽毛，一路沿著羽毛的標記，要找到出口不難，難的是中間有一處鐵門，必須要拿牧師身上的鑰匙才能打開，加之牧師很有可能就在門口守著，要帶這么一大群孩子從他眼皮子底下逃離，幾乎就是不可能。

    眉頭緊皺，彎彎繞繞來到一處岔路口，駐足下來?？粗鹈臉擞浿甘鞠蚯?，眼神一暗，佩納向著另一個，有著機巧機關的方向走去。

    石板旋轉，發出巨大響聲，轟轟隆隆，傳遍整個地下迷宮。

    “怎么辦，怎么辦，惡魔會找到我們的?！焙⒆佑斜蛔セ貋淼慕洑v，只要在這迷宮之中不小心觸發什么機關，你牧師很快就會照找過來，不認路的孩子，只有等待被抓住的命運。

    “噓，不怕，別出聲?！迸寮{輕柔的安慰。

    小家伙們或許真的筋疲力竭，讓它們安靜，它們便很乖的安靜了。

    幽森過道，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那牧師果然很快就找了過來。提心吊膽的孩子，忍不住的微微顫抖。

    可就在那腳步馬上就要來到這里時，卻突然轉向了另一個方向，漸行漸遠了。

    緊接著又一聲機關觸發的巨響，伴隨著一聲慘叫，佩納捂住了身前一個小娃娃的耳朵，摸了摸孩子的頭，溫柔的說：“走，跟我來?！?/br>
    走回到先前的岔路，讓孩子們站好等待，佩納一個人向著一個幽暗的通道走去。

    通道不遠處，搖曳的燭光一高一低，幽幽晃晃，照出地上一堆碎石，碎石之下，還有那牧師正無力的掙扎。

    “你！你不是人類？”那牧師驚訝的看著眼前正在緩慢移動的火苗，這才意識到，是這外來的小孩改變的火苗的位置，引導他走到了不正確的岔路上。而這能cao控鬼火的孩子，一定不是人類。

    佩納在來的路上，就意識到，這迷宮的通道，是有規律的，而這規律，就在于這高高低低的熾熱火苗。這牧師看著火苗的高矮位置行走，以為能掌握整個迷宮，卻不知，他所看到的，其實根本就是佩納替換過的鬼火。

    安靜的走廊中，佩納沒有和他說話，只是繞到他身邊，將他腰間的鑰匙拿了下來，只再回頭看了他一眼，就跑走了。

    長長隧道中，金屬材質的鑰匙還保留著那牧師身上的余溫。佩納握握拳，胸口心臟砰砰直跳，越笨只是微暖的體溫直線升高，直到感覺到那鑰匙已經發燙，才趕緊松了手，險些將它熔化。

    佩納一路小跑，沒有停過，微皺的眉頭下，雙眼緊盯著昏暗的前方。

    為什么，會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呢？

    【63】

    小娃娃們都很乖，佩納臨走前用羽毛給它們畫的一個圈，它們一步也沒有離開?？吹竭h處小小天使跑著回來，都著急的站起來，見到佩納手上拿的亮閃閃的鑰匙，才激動起來，紛紛向佩納圍了過來。

    “天使...”一個孩子抱了上來，大概是擔驚受怕了很久，貼到身邊才逐漸停止顫抖。

    “天使，我們能回家的，對嗎？”

    “天使...”

    小孩子們一個個貼上來，小小軟軟，一雙雙眼睛里流露出的期待，像烙印一樣，竟在心頭燙出刺痛感。

    佩納撫摸過它們的腦袋，卻沒有回答。背起地上那個虛弱的孩子，重新聚集起所有的娃娃，繼續向出口的方向走去。

    彎彎繞繞，佩納卻走得很急，人間各種怪異的非人之物并不在少數，有精，有靈，但剛才那個牧師，如果沒有認錯的話，很有可能是一個不應該出現在人間的惡魔，就像那些孩子口中所說，是來自地獄的惡魔。

    天使本能里刻著的對惡魔的恐懼，像塊懸石，不得安放。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最后一段路一直都很順利，用鑰匙打開最后一道開關，但就在佩納帶著小娃娃們馬上就要到達出口時，一陣令人后頸發涼的陰風，從背后呼嘯襲來。

    瞬間，一片漆黑，走廊里原本有的，佩納后來點起的，燭火，鬼火，全部都熄滅了。

    嗖嗖的尖銳風聲似乎要在耳邊炸裂開來一樣，回頭望去，暗黑之中，伸手不見五指，卻看得遠處出現一雙猩紅發亮的眼睛，和一對泛著奇異幽光的惡魔的角。

    惡魔兇狠的向這邊跑來，距離幾乎瞬間被縮短，短到幾乎能看見它張著猙獰的大口。

    從骨子里透露出來的對惡魔的恐懼讓佩納腿軟到近乎站不直，情急之下，將剛才的鑰匙直接反轉，將那大鐵門重新落下，這才勉強將它擋在里面。

    沒時間喘息，惡魔被鐵門攔下，卻并沒有放棄，如天使一樣，張揚的爪子開始聚集巨大的熱量，貼在鐵門之上，已經還是發紅發亮。

    佩納將翅膀一展，站在小娃娃們的最后，用力將它們裹挾著向前。即使知道出口還是封死的狀態，它也拼了命的要逃離。

    明明，明明已經近在眼前了。

    可惜，慌亂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使勁拍打著洞口的石板，可不知上面被上面東西壓住了，絲毫沒有要打開的跡象。

    佩納腦袋一片空白，機械化的往外推，直到孩子們的哭聲里混入了一聲清脆的，金屬碎裂的聲音，轉身回頭，只覺脖頸一圈瞬間一緊。

    連慘叫都發不出，佩納被那惡魔伸長的尾巴一拽，摔到長滿鱗片的大爪子下。

    猩紅雙目，血盆大口，眼見著就要將小只的天使咬碎吞下。

    一道冷光剎時出現，手腳亂動，無力掙扎著的天使，突然落入一個懷抱。

    地下室瞬間被耀眼的冷藍籠罩，奧斯的寶劍，無論何時，永遠都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