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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那一方蒼穹忽然壓的很低很低,陰云滾滾而來,大片大片的雪花無聲的落下,潔白無瑕,似乎想要掩蓋這遍地罪孽。 衛昭撈起手邊的長刀,掙扎著站起身來,曠野空寂沉默,連一絲風聲都沒有。 衛淑華率軍奔來時,便見橫尸遍野的斷崖邊,一個瘦弱的青年持刀而立。朔風凜凜,將他一頭墨發吹亂。蒼白無一絲血色的俊臉上,唇邊的殷紅更加刺目。 “阿昭——” 一聲聲堅持不懈的呼喚終于讓衛昭抬起眼眸。 衛淑華喜極而泣:“阿昭,你沒事兒吧?!?/br> 這時的衛淑華還尚不知道,這片曠野已經凝成黑暗,在衛昭的心底鑄成一道銅墻鐵壁。就像冰封千年的積雪,永難消融。 凄凄哀嚎在山谷里回蕩,耳邊似又響起金戈鐵馬之聲。衛昭冷眸微轉,瞟向衛淑華:“二姐怎么來了?!?/br> 話出口的瞬間,衛淑華渾身一僵。因為她從未聽過這樣冰冷的聲音,心口仿佛凝了千層冰,結著徹骨的冷意。 她唇色慘白,哆嗦著小心叫了一聲:“阿昭?” 衛昭微偏過頭,沖衛淑華淡淡一笑,抬手指著遠方雪谷道:“父親在那兒?!?/br> ———— 朔北八百里急報:鎮國侯府三公子衛昭占燕州,掃蕩北燕,不遵朝廷號令,舉兵謀反! 消息傳到盛京時,滿朝嘩然。 崔奉呈上的證據確鑿,又有諸多細節,皆有人證物證。 鎮國侯府一時成為眾矢之的,文武官員唯恐避之不及。 當夜,李淮到天牢中去探視衛老太君。 如無必要,他是不愿意見到這個已經風燭殘年的老人的。她有一雙精明睿智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骯臟和算計。 天牢里的環境可想而知,李淮蹙著眉踱步到天牢最深處那間死牢里。衛老太君盤坐在地上,手里捻著玉佛串,微微闔目,輕聲誦經。 這世上總有那樣一種人,仿佛天生就帶著光芒。無論身處怎樣惡劣的環境,他們的脊梁依舊挺得筆直。 李淮嘆息了一聲,道:“看在淑寧的份上,只要衛昭歸京,交出北燕兵權,我會放衛家一條生路?!?/br> 得到的是老太君的沉默以對。 李淮默默注視著她,并沒有因為老太君的怠慢而惱恨。 直到老太君誦完這段經文,她方才睜開渾濁的眼,說道:“上一代的恩怨早在武帝駕崩后就已經了結,是你將這恩怨又延續到了這一代。其實你心里比誰都清楚,鎮國侯府若想報復,誰也攔不住,你更不會安穩的在那位子上坐到今天?!?/br> “老身青年喪夫,晚年喪子喪孫,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我已嘗盡。如今已是行將就木之人,無力再管了?!?/br> 她捻動佛珠,語音微弱道:“不管你信與不信,鎮國侯府從未有過謀反之心?!?/br> 李淮垂下眸子,片刻后復又抬起,他直視衛老太君:“其實您心里也清楚,鎮國侯府縱無謀反之心,但有謀反的理由,更有謀反的能力——這才是原罪?!?/br> 他緩緩轉身,踱步離開牢房,聲音不輕不重的從牢房外傳來,他說:“父皇要改變這個時代,貴族世家的存在妨礙了他的腳步,就注定要在歷史的洪流里湮滅。衛氏,是滾滾沙塵中那顆能夠撼動天地的明珠。如不除之,朕心難安?!?/br> 本卷完 第209章 北關城的演武場上,一個黑衣青年赤膊揮舞著手里銀色的槍,銀槍裹挾著虎嘯龍吟之勢,仿佛欲登九天之上,欲攬蒼穹流云。 青年目光專注,一招一式都用足了全力,每一次刺出都比前一次要快要準更要狠。 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速度的力量。他可以不會內功,但他卻能不斷的錘煉刺出的速度和力度。 他永遠不會忘記長孫恪跌落百丈崖的那天,如果他的長刀能夠精準的刺入烏達的心臟,他不會有機會反手沖自己揮刀,那么長孫恪也不會為救他而被烏達一掌打落懸崖。 長刀距烏達的心臟只有一寸。一寸生,一寸死。 衛昭從未有一刻那樣后悔過,后悔他游戲人生,不習武藝。如果他可以像父親,像大哥一樣勤加練武……可這世上最讓人無力的事情就是‘你本可以……’ “阿昭,你歇一歇吧,這樣急于求成,最后傷的是你自己。父兄在天有靈,一定不希望你變成今天這樣?!?/br> 衛淑華狠狠攥住衛昭的手腕,眼眶通紅。 衛昭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他大口喘著粗氣,胸膛起伏不定。 “二姐,只差一寸??!” 衛淑華手上一松,繼而握住衛昭的手,她眼神似有幾分閃躲,輕聲道:“阿昭,我們找到了一樣東西,你來看吧?!?/br> 衛昭眸光一凜,反手攥住衛淑華的手:“跟他有關的?” 衛淑華點了點頭。 衛昭已經一個箭步奔出去了,衛淑華緊隨其后。 掀開大帳的那一刻,一柄橫陳的劍闖入衛昭的視線。古樸的劍鞘上刻滿了冰云紋路,墨玉般的劍柄觸手冰涼,抽出劍來,劍身亮如白雪,冷如寒冰。 暮寒。 “在哪兒找到的劍?” 衛離躬身道:“百丈崖下茫河以東二十里。去歲冬曾有人找去過那里,只是劍被冰雪掩埋,一時不曾被人發覺。如今冰雪消融,劍才顯露出來。屬下找到時,劍身已沒入河邊淤泥之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