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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人驍勇善戰,能領兵作戰的不只古揚一個,手底下握著重兵也大有人在。新汗初登帝位,誰能立下更大的功勞,誰才能在今后更有話語權。 只要衛儒回不去,他們就能占據北關城繼續蠶食北燕。 一千五百騎在濃重的夜色中飛快奔襲,在天將破曉之際終于抵達野狼溝。 野狼溝因常有狼群出沒而得名,但那也是很久以前了。他們所在的這片區域幾乎遇不到狼,據說狼群都遷移到更深的山里了。 野狼溝山高林密,大小溝渠縱橫交錯,地形復雜。素日倒有獵戶在附近山上打獵,拿到蘭城去換糧。如今北狄大軍壓境,野狼溝周圍的百姓也都早早往更遠的山里躲避戰禍去了。 破曉的光尚有些昏暗,待霧氣散去,陽光也沒能透出來?;\罩曠野的蒼穹像是蒙上一塊灰蒙蒙的紗,壓的人心里很沉,很沉。 衛放鼻尖聳動,血銹腥味隨著冷風鉆入口鼻,他下意識的動了動耳朵,倏然抬手指向東北方:“那邊?!?/br> 衛昭抖了抖韁繩,馬蹄嘶吼著揚起前蹄,激蕩出陣陣碎雪。他不停的抖著韁繩,瘋狂的揚鞭策馬,馬蹄有力的踏在地面上,帶著凜然的氣勢,風馳電掣般直奔向前方落馬坡。 廝殺和怒吼被肆虐的狂風撕的支離破碎,斷斷續續的傳入衛昭耳中。他別無他法,只有拼力奔馳。 陷在重重包圍中的衛儒早已精疲力竭。他的舊傷還未痊愈徹底,在無盡的廝殺中崩裂開,鮮血將厚重的鎧甲浸透。 刀槍撞擊的冷音揉碎在風雪里,周遭漸漸的變得安靜,唯有殺伐能將墜入深湖的心撼動。 衛儒專注的揮舞著銀槍,冷硬的槍尖穿透□□,熱血穿透地上的銀霜。 “——爹!” 聲嘶力竭的喊聲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恍惚間衛儒似乎又看到了盛京長街高樓上那探出半邊身子沖他揮舞著手臂的身影。他投下的粉紅色小荷包就系在腰間,三年駐軍邊關,任憑風吹日曬,那荷包都被保存的很好很好。 “阿昭——”衛儒低聲喃喃,舞槍的速度愈發快了。 “阿昭在等我回家——” 始終保護在衛儒身邊的衛昀卻敏感的捕捉到遠處奔襲而來的兵馬,打頭那穿著青衣的男子正是才見過不久的衛昭。 他雙眸倏然放大,驚聲道:“是三公子來了!” 衛儒循聲望去,一顆心登時如臨深淵。 衛昀急道:“不能叫三公子過來!” 衛儒猛然醒過神兒來,衛昭既然來了野狼溝,只怕北關城的形勢會更嚴峻。 他沒有想到北狄會孤注一擲,竟使烏達率軍三萬馳援野狼溝。野狼溝本就易守難攻,又被北狄占據緊要關口,衛儒血戰一夜方才突破。只要將北狄人擋在落馬坡外,野狼溝便算是守住了。只是他被烏達困在落馬坡以北的山谷里,無法突圍出去。 他已經死了一個兒子了。 衛儒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但很快這念頭就被壓了下去。若叫北狄人沖關,關內又不知有多少人死于戰火。他是軍人,軍人的使命就是保衛家國。 他眼含熱淚,和著血流入唇角,舌尖泛起一股苦澀腥咸的味道。萬千情緒涌出,將喉嚨壓的生疼。 似乎是用盡全身力氣,衛儒用嘶啞的聲音喊道:“去百丈崖!” 衛昭急急的勒住馬,他看到被困在山谷里的父親,恨不得這就縱馬過去將父親搶回來。 可他不能。 握著韁繩的手狠狠收緊,骨節泛著白,雙眸氳起一層潮霧,漸漸變得赤紅。 唯一還算清醒的韓文輝迅速看了看眼前形勢,抬手指著西北方百丈崖,快速說道:“那里是制高點,搶攻下來撕開北狄包圍圈,可以牽制烏達兵力,侯爺或有一線生機?!?/br> 衛昭抬頭望去,又扭頭看向父親那雙帶著希冀和慈愛的眼,他狠壓下心口的沉悶,含著淚撥轉馬頭。 在策馬的那一瞬,他用袖口抹干了眼淚,回頭沖著衛儒使勁兒的揮舞著手臂,大喊道:“爹爹威武——” 第208章 自接下衛老太君給的青霄令,衛昭北上的路上便請韓文輝教了他格斗的刀法。 衛家軍擅用槍,但衛放是暗衛,他只會刺殺,他的劍法也并不適合衛昭去學。反倒是韓文輝的刀法大開大合,氣勢渾然,更具撼天動地之勢。 衛昭本就聰慧,只是身體單薄些。但在經歷淮中一行后,在外跑了幾個月,早已習慣了騎馬疾馳,身體愈發結實了。雖刀法學的并不精深,但勉強也能自保。 此時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被困山谷的父親,還有冤死的大哥,下落不明的二哥,孤身在侯府的深宅大院等候兒孫歸來的祖母,還有……還有許久未見的長孫恪。 滿腔的壓抑和怒火都被他灌注在長刀上,刀鋒裹著千鈞之勢,汲取了第一滴鮮血,緊接著便是第二滴,第三滴……直到血流成河。 他耳邊都是兵器相撞的嗡鳴聲,大地在震顫,山谷里飄起了紅雪。 衛昭并非自幼習武,等到那股勁頭過去之后,手里的刀便仿佛有千斤重,任憑他怎么努力都再提不起來。 而北狄兵卻越圍越多。 他累到力竭,眼前已幻化出無數虛影,腳步虛浮著,就像在狂風肆虐中隨風搖擺的枯草,隨時都能被攔腰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