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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災劫在前,可棲洲卻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坦然,他一歪身子,拿過擺在幾案上的簽筒,笑道:“要不要卜一卦試試?” 辭年盯著那漆黑的竹筒,一聲不吭。 棲洲見他不言語,便道:“心誠則靈,試試看?”言罷,便將簽筒塞進了他的手里。 辭年抱著簽筒,咬了咬嘴唇,閉上眼,用盡了畢生的虔誠,將筒里的簽晃得刷刷作響,不一會,其中一根便飛了出來,恰恰落在棲洲的腿上。沒等棲洲動手,他便趕忙抓過那只簽,卻又緊攥著上半截,始終不敢松手看。 “看看吧?指不定是個好兆頭呢……”棲洲話沒說完,懷里的人就忽然竄了起來。辭年攥緊了手中的簽,將拳頭抵在榻上,他看著棲洲的眼睛,忽然低聲道:“我不信兆頭和命數,我信我自己?!?/br> 言罷,他抬起頭,沖著棲洲那淡了血色的薄唇吻去,這樣的吻已不是第一次,但這一次,辭年比以往的任何一個自己都要勇敢。他貼著那微涼的唇,將體內僅剩的靈力調動起來,讓它們如細流一般滑過唇齒,一點不漏地渡到棲洲的體內。 一股熱流洶涌而來,棲洲只覺得渾身發麻,有什么東西正源源不斷地往他丹田處鉆,那里有傷,丹元里缺了口子,經不住這靈力的威壓,已經開始隱隱發疼,他皺著眉,試圖推開懷里的人,可這小狐貍卻倔得像塊石頭,無論如何都不肯松開,反而一收手臂,將兩人貼得越來越緊。 天色漸明,窗外的夜色換了清晨,沉睡的朝陽眼看便要蘇醒。時間不多了。天亮之后,駐守的人只會更多,他們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棲洲的腹痛漸漸平息,他減弱了掙扎,任辭年將他摟在懷里,吻至晨光乍起的最后一刻。洶涌的靈力沖垮了他的意識,棲洲頭暈目眩,根本分不清東西,也辨不明南北,他只感覺自己躺在一片柔軟之上,周身淌過的暖意,讓這狹小的空間如臨暮春。 他的小狐貍扔攥著他的手,將什么東西塞到了他手里,聲音遙遠:“上上簽,不騙你……” 棲洲想回答些什么,可他發不出聲音,就連撐開眼睛都費勁。 但在這朦朧中,他仍能感受到辭年的吻。小狐貍緩緩地湊近,將吻印在了他的手里。 他吻過了所有掌心脈絡匯集的中心,隨后將那手指一根根合攏,攥成了一個虛握的拳頭。他的聲音依舊溫暖,卻越來越遠,如墜入初春的河流,讓人聽不真切。 “我比你大幾個月吧……”棲洲只依稀聽得這一句,辭年說完,又是一笑,顫抖道,“別怕,哥哥帶你出去?!?/br> 往后一切,皆墜入昏沉的夢境。棲洲在夢里見到了故人,千百年的更迭,他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他遇過良善,也見過jian惡,他夢到自己拆開上仙界的第一封信,也夢到自己在儲仙臺的日日夜夜,可這一切的一切,最終定格在那少年的笑顏里。 他的辭年紅著眼睛,對他一笑,喚了他的名字:“棲洲……” 棲洲猛地驚醒,頭痛欲裂。他撐開朦朧的睡眼,卻看不出窗外的天色,他不知這事什么時辰,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他一低頭,只見到手中攥著一節竹簽,被他掌心包著的地方,正用金色的漆筆寫著“上上簽”三字。 他果真…… 沒等棲洲想明白,門外便忽然傳來一陣鑿門聲,棲洲一驚,忙應道:“誰?” 門外的人中氣十足:“巡按司提審,速速出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呼不得白鶴渡劫生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出過這屋子了。一切雖然都是原來的模樣,可棲洲卻總覺得,他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從床上爬起來時,仍覺得腰腹酸得厲害。那道傷恐怕還沒好全……棲洲匆忙披上衣服,打開了房門。 門外的人似是等了很久,雖然滿臉不耐煩,但棲洲尚未定罪,他也不敢給這即將飛升的準神官什么臉色看。兩人一番眼神交流,那人道:“跟我來吧?!?/br> 棲洲應了他的意思,走在了那人前頭。還沒走兩步,他便聽得那人在身后嘀咕了一句:“真是奇了……” 這并不是與他說話,所以他也不好回頭去問,只得由著這人差遣,一路走到了鳳麟閣門口。眼看著路已經沒法再走,棲洲便停下腳步,剛一回頭,這人便拿出一截黑布,道:“你自己綁上吧?!?/br> 棲洲還是第一回 知道,這上仙界巡按司的提審,居然是這么一套流程……但他現在根本沒有與人談條件的資格,那人遞了布,他也只能照做。 眼前的世界頓時陷入黑暗,與此同時,他的耳朵也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鳳麟閣院內有假山流水,也有幾株修竹,而此刻,他聽不見風聲,也聽不見流水潺潺,他仿佛被放進了一個密閉的盒子。若不是那人一直緊緊攥著棲洲的胳膊,他甚至懷疑連著人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黑暗短暫而靜謐,片刻之后,棲洲便開始聽見周圍出現了動靜,有杯盞的碰撞聲,有腳步聲,也有燭火燃起時燭花的噼啪聲,但還是靜,若不是太靜,他不可能連那木椅榫卯處輕微的吱呀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人帶到了?!鄙砗笕藢⒑诓家话牙_,退到一邊,不再架著他了。 只是片刻的黑暗,棲洲的眼睛還是被這滿殿的燈火刺得發疼,他瞇著眼,適應了許久,才終于看清了這巡按司的全貌。他站在大殿的正中,正前方的幾級臺階上,置著一張案臺,案臺上的布置與人間衙門無異,巡按司掌事端坐中央,神色肅穆。而案臺一旁,是一張小桌,桌后坐著執筆的文史,神情同樣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