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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公一聽這話,立刻犯了難:“魂魄???生魂死魂,漫山遍野,見得太多了……” 棲洲道:“就是平日里辭年來時照顧的那個,您可見過他?” 土地公原地轉了幾步,思索片刻,指了指一旁的神龕,道:“你說……那個住在這的?” 棲洲忙道:“是!就是住在這的,往日里辭年來照顧的那個魂魄,您可曾見過他?” “見過?!边@回他記得很清楚,語氣格外篤定。 棲洲喜道:“他在哪?” “被帶走了……”土地公伸出手,指了指腳下的土地,“下面,陰司?!?/br>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陰司風起茫茫難覓 他是該去陰司沒錯的。人死,過了七七,該走的不該走的,都要塵歸塵土歸土了。是棲洲作為徒弟,不愿師父就這樣殘缺著離開,到黃泉下再受苦楚,才執意要將他完完整整地送走。 “他自己走的?” 土地公搖搖頭:“他自己哪走得了,是被下面來的人押走的?!?/br> “押走的?!”棲洲不敢相信,辭年把魂魄養在人間,一定會設下屏障將他隱藏起來,不然這魂魄被查出來,必定要生出事端。他趕忙追著土地公問:“那他為何被押走?被什么人押走的?” 土地公含混道:“這事……誰能說呢,不好說,總之是被押走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br> 話一說完,這老人家便拄著拐杖,往方才的土堆處走去,棲洲還有話要問,可還沒來得及開口,這土地公就逃命似的竄入土堆,消失得無影無蹤。棲洲忙沖到土堆邊,可他剛一過去,連那土堆都一起消失了,地面平整,像是從未來過這么一個人。 這土地公不說還好,話只說了一半,還吞吞吐吐,似是在刻意隱瞞什么,又或者是涉及的人太難對付,讓他無法再繼續說下去。陰司,把人押走……棲洲忽然回頭,看向了已經破敗的草屋,這屋子是辭年搭建的,為了養魂還設了結界,能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他走近兩步,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即將坍塌的木柱,這一摸,一股涼意便貼上指尖,人間已近初冬,柱子是該泛涼,可那鉆入指尖的不是風,而是一陣刺骨的寒意。這結界是被鬼氣破壞的,陰司這么大,可不是誰都能有與儲仙臺準神官相抗衡的能力…… 難怪這土地公不敢把話說完。 凡夫俗子在人間修行,一朝得了天命便飛升仙界,這陰司屬于鬼界,本就與前二者風馬牛不相及。但生命終歸是個循環,有人飛升成神,就有人墜落成鬼。這些成為鬼怪的人,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該哪哪去,步入輪回,但若是犯了錯,還有罪孽尚未贖清,便要在輪回中受苦折罪,直到一世又一世過去,將該還的都還清了,才能重新為人。 在這輪回的折磨里,為豬為狗都是常態,更有甚者會成為蛇蟲鼠蟻,大多活不過一個春秋。 通往黃泉的路上,連磚石都浸滿了鬼氣。棲洲從未來過這地方,可如今為了師父,卻不得不來。他想得很清楚,若是正常的輪回,根本用不著這么大費周章地派人來押。而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師父,別讓這陰司判官送他匆匆投了胎。 界碑就在腳邊,陰司不過咫尺,這地方抬頭不見天,終日籠罩于黑夜,陰寒至極。棲洲在界碑外站了一會,明明有一條長路通往深處,卻因nongnong的寒霧阻隔,怎么也見不到里面的東西。棲洲猶豫片刻,終于邁開腿,跨過界碑,朝著陰司前行。 他的腳抬起,跨出,落下。只這一步的距離,不必看,便已經聽見耳旁紛雜的聲音。棲洲猛地抬頭,原本的荒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寬闊平坦的大路,路的兩邊滿是攤販,只是他們懸掛的燈籠全為青綠色,即便點了燈,也只能照出一片瑩瑩綠光。而這街市上,無論是做買賣的,還是閑逛的,全都青頭白面,腳步虛浮,他們張著嘴,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么,可連那出口的話語都虛虛地漂浮著,輕聲細氣,仿佛一個個都久病臥床,沒半點力氣。 棲洲再一回頭,才發現原本的界碑變作高墻,如人間的城墻,緊閉的城門高越數丈,連門上銅釘都折射著城里的青光。這算是進來了。這幾年人間并不太平,陰司里“人”滿為患,來的多,走的少,許多人死于災禍,卻遲遲等不到步入輪回的機會,可他沒想到,這滯留陰司的人,已經足夠撐起一條街市,還做起了買賣。 而更重要的是,這一街的幽魂,全都在盯著他看。他們或許正招呼著顧客,或許正挑選著東西,但無論是手里拿著冥紙的商販,還是懷里抱著孩子的婦人,全都毫無例外的將目光投向了棲洲。他們的眼睛大多泛白,看得人極不舒服,可棲洲越往里走,身邊的人就越多。 那些原本走街串巷的,討價還價的,全都像是被他吸引了一般,放下了手里的東西,伸長了脖子,蹣跚著往他所在的方向前進。 棲洲走得快,他們便走得快,棲洲走得慢,他們便跟著放緩步子。直到棲洲一步步踏到長街盡頭,回身一看,才驚覺他背后已經挨挨擠擠擁滿了游魂野鬼,他們仰著頭,望著他,卻還是一言不發。 棲洲道:“各位找我有事?” 眾鬼看看彼此,仍舊不語。只有為首的一個老者顫顫道:“香……” “香?”棲洲扯起袖子嗅了嗅,“何來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