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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棲洲并未收劍,而是再次趕到辭年身邊,擋在他面前。那人體內充沛的靈力正在激蕩,即便隔著衣衫,辭年也能感覺到這暗涌的力量。 “統統拿下!”那人站直了身子,猛地一揮手,指向兩人,“抓來就是,無論死活!” 這話喊得極恨,可身邊的人卻一個都沒動。他們看向兩人,像突然怕了什么似的,紛紛從御著的劍上落了下來,哆嗦著往后退去。這領頭的見他們不動,大有被拂了面子的不快,他轉過頭,狠狠剜了他們一眼,怒道:“沒聽見我說什么?上??!” 離得最近的一侍從一皺眉,慌忙抬起手,指向他們:“道長,您……您看那個……” 這聲“那個”還沒落音,一陣疾風便猛地刮過,風里夾著隱隱的雷鳴。那長者慌忙轉過身,抬頭一看,只見黎明前將白的夜空突然暗云洶涌,蒼穹之上,一層層黑云逐漸匯集,化作巨大的旋渦,似是要將這天地都吞噬殆盡。山間悶熱的空氣一掃而光,草木被風吹得獵獵,更死瀕死前的哀嚎。 “這……這是……”那人臉色一僵,眉眼間的驚惶掩蓋不住,“這是天劫??!” 一聲巨響,將山林間的寂靜撕得粉碎。一道驚雷從天而降,準準劈向這山崗,霎時間,風云變色,山石崩塌,雷擊之處,濺起如海嘯般的石雨。 辭年被掀起的氣流轟出好幾丈,他在地上滾了幾圈,被雷聲震得頭暈眼花。 他試著站起來,卻發現在這疾風之中,連撐開眼睛都艱難萬分。那追兵也不知是被什么嚇成這樣,早已是落荒而逃,辭年看不清楚,卻能聽見他們慌忙下山時,嘴里念叨的那些話,什么天劫,什么邪門之類的話,讓人聽得半懂不懂。 可那些人并不重要,辭年不關心他們口中的什么天劫,他只怕賀棲洲不好…… 他從昏暗的光線里依稀辨得,賀棲洲就在離他不遠的前方,他的一身白衣被風吹得翻飛,可他卻依舊立得筆直,他站在那,比山林間的青松更挺拔。辭年使出全身的力氣爬起來,他伸長了手,往賀棲洲的方向走去。 “別過來!”賀棲洲的聲音被風吹得縹緲,“辭年,離我遠點,不要過來!” 辭年沒有問為什么,他找到一顆已經被攔腰砍斷的樹,不高不矮的樹樁,正好能讓他扶著,立住腳跟。 風太大了,賀棲洲看著天空,那濃重烏云盤旋而成的旋渦,正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攪動著天地。 下一刻,又一道驚雷,從蒼穹正中的旋渦中刺出。 賀棲洲咬著牙,輕聲道:“來便是了?!?/br> 可這道雷卻并沒有落在他的腳下,而是生了眼睛似的,沖著一旁的辭年劈去。 這是怎么回事?賀棲洲一愣,嘴卻比腦袋更快,他大聲喊道:“逃!” 辭年被風沙迷了眼,早已看不清身邊的一切,賀棲洲的聲音傳來,他便跟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閃開身子,這一次,那道雷就落在辭年身旁,比上一道更駭人,也更猛烈。辭年被這掀起的疾風推出老遠,重重地砸到了山石上。 這是為何?賀棲洲摸不著頭腦,他瞪大了眼睛,拼命尋著閃電的方向。 這不應該…… 一道雷,又一道雷,長安西郊的夜空,突然被電閃雷鳴映得恍如白晝。 辭年不知這究竟是什么,他在塵土飛揚的碎石里滾了一圈又一圈,當他躲開一道雷,便會立刻有下一道雷,這些轟隆作響的驚雷刺得他頭疼,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腦袋的內側,正狠狠啃噬著他的血rou,讓他疼得神志不清。 雷聲響作一片,他根本聽不清賀棲洲說了什么,又讓他做什么。他滿心里只剩一個字,逃。 要快些逃,逃開這一切,逃開這些莫名其妙的雷點,逃到…… 他終于睜開眼,看到站在他面前的賀棲洲,那人望著他,滿眼的難以置信。他伸出手,卻被塵灰嗆得直咳嗽,他想逃到賀棲洲身邊去,他一定能像從前的無數次那樣,帶他逃離噩夢一般的雷雨夜。 ——“道長……” 又一道雷,狠狠落在了他的跟前,辭年的視野閃過一片亮到極致的白光,他的頭,他的手,他的渾身上下,全都如撕裂一般疼痛難耐,那道雷理他太近,炸開的力量將他掀飛出去,天旋地轉之后,是一陣令人心顫的下墜。他被這雷電的余波,狠狠掀下了山崖! “辭年!” 頭痛得快炸開了。辭年緊皺著眉,突然被誰狠狠拽住了手腕,劇烈的拉扯讓他疼得尖叫出聲,手腕處疼得如同撕裂,他用盡全力,撐開了盈滿熱淚的雙眼。 蒼穹之上,陣陣雷鳴,不斷撕扯的光閃纏著攪作一團的烏云,像一條漆黑的龍,在空中來回穿梭。 而那個人,正緊緊拉著他的手。 辭年瞪大了眼睛。 他順著那人的手向上望去,是他咬緊牙關的面龐,和他無比堅定的眼睛。即便如此,那雙眼睛依舊是溫柔的,一如他無數次看向辭年微微下垂的眼尾。 而他的身后,展開了一雙巨大的翅膀。 翅羽雪白,末端點黑。 那是鶴的翅膀。 他早已隨他一同奔向了懸崖,只為緊緊抓住他,片刻不放。 辭年愣怔著看向他,看他的翅膀被風吹得翻飛,過往的一切,突然如潮水一般洶涌而來,沖垮了最后一層攔截記憶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