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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不說,這要是被宮里人搶先一步,找到徐問之那,發現張茸鳶確實在這……徐問之身為外臣,私見戴罪嬪妃,這罪責,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賀棲洲想到這,便再也坐不住了。徐問之已經足夠艱難,要是在這時出了什么岔子,再被拖下水,他就真的前途無望了。 長安的夜是熱鬧的,沒有宵禁,大街上的人們三三兩兩,搖著扇子乘著涼,即便已經夜深,卻還是有不少百姓在外散步。兩人繞過街巷,避開人群,摸到徐府的屋頂。賀棲洲本是不屑于以這樣的方式進院的,但如今這情況,已經不容他們明目張膽地從大門進去了。 辭年身手敏捷,動作靈巧,不一會的功夫,就從屋檐上摸了過去。小狐貍一縱身,躍進了樹叢,輕得仿佛一陣風動。賀棲洲看他那位置極為隱蔽,也跟著跳了下來,兩人一左一右,蟄伏在灌木中。辭年探出頭,那一對耳朵露在外面,實在過于顯眼,可要是戴上斗笠,只怕會更加顯眼,索性趁著天黑,快點尋著人送回去要緊。 賀棲洲一落下來,正好將辭年的腦袋給按了回去,兩人在樹叢里推打了一陣,忽然聽得一個驟然拔高的聲音。即便滿帶著震驚,兩人還是立刻聽出了端倪,那就是徐問之的聲音,正從院子的東南角傳來。這里離東南角還有些距離,從哪聲后,兩人說話的聲音又變得極低,再聽不真切了。 此時要是竄出去,恐怕會打草驚蛇。辭年思索片刻,一把拽住了賀棲洲的手。他從耳朵上拔下一小撮細細的絨毛,將其塞進了賀棲洲的衣襟里。沒等賀棲洲說什么,便一捻指訣,口中吐出幾句咒語。言罷,還不忘招呼賀棲洲一句:“閉眼?!?/br> 賀棲洲老實閉眼,再一睜開,兩人便已不在灌木叢中,而是在院東南角的墻頭上,而墻下立著的,正是滿臉震驚的徐問之,和形容憔悴的張茸鳶。這個姑娘,果然還是尋到這來了。 月光如水,流淌在她月白的裙衫上,她從前也是穿著這樣素凈的裙子,這一年多未見,徐問之再見到她,竟有種置身夢境的恍惚感。她立在墻角的陰影里,臉上看不出表情。 兩人站在墻頭,月光卻沒能讓他們留下影子。賀棲洲只看了一眼便明白過來,這是小狐貍自己修煉的屏障術,正如之前在竹溪村時那樣,只要他將自己藏起來,便能隱于無形,不被人察覺。 “徐……尚書?!睆埲坐S開口,竟是斟酌了許久,才將措辭堆砌出來,“別來無恙?!?/br> “別來無恙……”徐問之一頭霧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在這看見張茸鳶,更不知道眼前的那個茸鳶姑娘,是怎么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她頭發雖然重新梳理過,可一頭的珠釵卻再也沒了蹤影。頭上只有一個素色的木簪子,除此之外,耳環,手串,全都沒了。 她的發絲微亂,臉上也沒有粉黛,若是在從前,徐問之還會由衷夸贊一句“清水出芙蓉”,可如今,她的臉上只有悲戚和蒼白。她眼角低垂,掛著淚痕,神色竟有幾分恍惚。 徐問之不知她究竟出了什么事,只得低聲問著:“究竟怎么了?你……不是入宮了嗎?怎么會出來了,又如何是這副模樣?” 張茸鳶抬起手背,輕輕抹了一把臉,笑道:“求而不得,就是我這副模樣?!?/br> 這答非所問的架勢,快把徐問之都弄迷糊了:“這又是從何說起呢?”意識到張茸鳶如今的身份,徐問之忙收起了惻隱之心,他斂去慌亂和驚訝,后退一步,緩緩行禮道:“惠妃娘娘,您不該到此的,方才您叩門,是微臣一時震驚,才會放了您進來,您是后宮的嬪妃,不該……” 張茸鳶一愣,哽咽道:“你也要與我如此生分了嗎?!” “……不該如此行事?!毙靻栔脑挶淮驍?,可他只是頓了頓,沒等到那人的下半句,他便繼續道,“微臣這便送您回去?!?/br> “回去?”張茸鳶又是一愣,她緩緩抬腳,往前一步,可她進一寸,徐問之便退一寸。眼前的青衫公子,竟連頭也不肯抬起來,連看都不愿看她一眼。她頓住腳步,長長地嘆了口氣,連呼出的空氣都在顫抖。她道:“徐郎,你不愿見我了嗎……” 徐問之皺眉,仍是不肯抬頭:“惠妃娘娘,您不能這么稱呼微臣,此乃僭越?!?/br> “不要叫我惠妃娘娘!”張茸鳶一聲斷喝,兩行清淚滾了下來,她臉上早已沒了脂粉,可這淚光一閃,還是映出幾分鮮紅的影子。她扯過袖子,狠狠在臉上抹了一把,甚至不惜將自己柔嫩的臉頰擦出紅痕。她看向徐問之,嘴角一咧,含淚笑道,“惠妃這個名字很好聽嗎?我沒有名字嗎?不要叫惠妃娘娘……叫茸鳶,叫我茸鳶??!” 徐問之被逼得沒了法子,只能大退一步,又行一禮,語氣更為懇切:“惠妃娘娘!自重!” 第一百零六章 惜往日再不似從前 張茸鳶聞言,臉上悲戚的表情似是凝住了。 她從沒想過,這樣生疏的話語,竟然是從徐問之的口中冒出來的。她愣愣地看著后退幾步,向她行禮的徐問之,喉頭發緊,淚珠掛在眼角將落未落,足足半晌,竟是一句話也沒憋出來。 “你我……”她哽咽道,“你我當真要這么生分……” 徐問之搶白道:“娘娘是主,是后宮的寵妃。微臣只是朝堂中的微末之人,合該有禮有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