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頁
賀棲洲不置可否,又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道:“下官告辭,天太熱了,江大人好好避暑,可千萬別染了暑氣,傷了身體?!?/br> 徐問之憋著一肚子的話趕了一路,終于在隨賀棲洲回到府上時吐露出來,他一臉詫異,皺眉道:“賀兄……剛才那些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太傅的意思,什么惜才之心,難道……” “誆他的?!辟R棲洲進了屋,把迎面跑來的辭年摟懷里抱住,還不忘偏頭沖徐問之笑笑,“就江桓玉那腦子,跟秦歌也差不了多少了?!?/br> 徐大人來賀府多次,也不是頭一回見二人如此親密,可這當他面這么來一下,還是讓他耳朵熱了一瞬。心里默念五遍非禮勿視后,徐問之隨著二人進了屋,又道:“欽天監與太傅……難道真像傳說中那樣,是一體共生?” 賀棲洲嘆了口氣:“徐兄,我那是胡話,說來誆騙江桓玉的。他頭腦簡單,太傅就算任用,也不回當做心腹。許多事不與他通氣也是常理,他不知道太傅的算盤,自然會以為欽天監與太傅有所牽連,往后再有什么歪心思,也會看在欽天監與太傅的面子上顧慮一二……” “可我不愿?!毙靻栔櫭嫉?,“我知道賀兄是一片好意,可我不愿如此。這世間的是非曲直,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憑什么要靠這人那人的聲勢才能立足……若非走投無路,今日我也本不該求你的……” “徐兄……”賀棲洲知道他是死腦筋,這一時半會也勸不動,只能順著他道,“你說的一點也沒錯,但這時局如此,別的……都等我見了皇上,替你理清這來龍去脈再說吧。你先別急,與家里人再聯系聯系,那些證據是否清晰,再讓他們查證一次?!?/br> 末了,賀棲洲又補了一句:“但有一點你要記得,大孟的皇帝是明君,許多事,陛下都有他的權宜之計,但你要信,他絕不會讓你這樣的良臣蒙冤受屈?!?/br> 半晌,徐問之才點頭道:“我信……” 徐問之離開時,背影都透著幾分頹唐。他走遠后,辭年立在門口,嘆了口氣:“徐大人看起來很不高興?!?/br> “有心事的人,能高興到哪去呢?!辟R棲洲道,“徐兄一向是個不求人的性子,只論是非黑白,不談人情世故。那江桓玉占他尚書之位時,他都一聲沒吭,如今為了父親,把能找的人全都找遍了,可還是收效甚微……希望今日給江桓玉說的那番話能誆住他,讓他就此收手?!?/br> 辭年道:“那什么江……也和徐大人父親的事情有關系嗎?你們這些做人的,斗來斗去,好沒意思,明擺著損人不利己的事也要去做,實在叫人費解?!?/br> “人總有各種各樣的做法,就這么短短幾十年,誰又能服得了誰,可不就是斗來斗去嗎……”賀棲洲笑笑,抬手刮了辭年的鼻子,“之前教你磨墨,會了嗎?” 辭年“哼”一聲:“這么簡單的東西,早就會了!” 賀棲洲道:“會了,那便替我磨墨去吧?!?/br> 暮色漸起,書房內燭影閃爍。辭年立在一旁,手里捻著一方松煙墨,專心致志地擠著硯臺研磨。賀棲洲坐在書桌前,借著燭火,將信一筆一劃地寫完。辭年沒看他信上的字,只抬頭道:“你是不是又要去放鴿子啦?” “對?!弊詈笠还P落下,賀棲洲沒有繞彎子逗他,“不如猜猜這鴿子要放給誰?!?/br> “放給你們那皇上?”辭年猜測著,“不過……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賀棲洲道:“也算是猜對了一半,不過……我不知道,總有人會知道?!?/br> 信紙卷起,塞入了細小的竹筒中。賀棲洲走到院子里,捧起那只已經駐扎在此的灰色鴿子,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那鳥兒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也親昵地用頭蹭蹭指尖。賀棲洲道:“去吧,找你爹去?!?/br> 鳥兒似是能聽懂人言,話音落下,它便騰空而起,拍打著翅羽,朝著綴了星辰的黃昏遠遠飛去。 入夜,翠華山。 錦鯉池邊燈火闌珊,孟胤成倚著回廊的欄桿閑坐,招呼傅獨給他掌燈。池里的魚兒乖覺得很,知道哪有光,哪就有吃食,傅獨提著燈籠,還不忘招呼著“陛下快往這兒看”,魚食落入池中,炸開一片爭搶,孟胤成倒是十分滿意,笑道:“不錯,你這燈掌得好?!?/br> “謝陛下夸贊,掌得好,掌得好……”傅獨忙笑著應和,回廊西面卻突然走來一小太監,他手里端著托盤,步履匆匆,一路走過來,竟連通傳都未響一聲。他出現在傅獨身后,都不必開口,這傅公公便主動手中的長燈籠交給他,接過他手中的托盤,攜一旁的幾個侍從站得遠遠的,回避開去。 孟胤成卻仍是不回頭,只看著燈影蕩漾的池水,道:“秦歌帶你來的?” 小太監道:“是?!?/br> 孟胤成又道:“哎呀……朕就是躲到這翠華山來,都擋不住你,你說說……” 小太監輕聲道:“是陛下不愿擋我,若真為了擋我,不會讓秦將軍前來接應,更不會交待傅公公配合?!?/br> 孟胤成笑道:“棲洲啊。你這人,過于聰明了?!?/br> 小太監將長燈籠立在欄桿邊,微微抬頭,這一身太監的裝扮如何掩人耳目,都擋不住賀棲洲標志性的劍眉星目,他立直身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陛下?!?/br> 孟胤成將手中的魚食一灑而盡,他拍了拍手,看著水中翻涌得幾乎躍出水面的魚群,道:“探出什么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