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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斷斷續續的道歉,聽得兩人心里不是滋味。辭年拿過賀棲洲的帕子,塞到了竹浮雪手中:“我竹溪山狐大仙,是這么小氣的嗎?你看我不是活蹦亂跳嗎,沒事!” 辭年與賀棲洲,對從未離開過竹溪山的竹浮雪來說,是一道看見世界的窗口。她此前從未見過的人和事,都在他們平時的交談中源源不斷的涌入她的腦袋里。她不是沒有朋友,只是認識了他們,她才明白這世上真有一見如故的投契。 當她奔波一下午回到家,看到屋子里雜亂的紙筆時,便覺得有些異樣。再出門一瞧,正好趕上竹遠驚慌失措奔回村子的一幕,這才將前因后果全都摸清。 她原以為的青梅竹馬,總該是個可以依靠的人。 童年時相伴相護,竹生總是一口一個浮雪的叫著,她也總是一口一個竹生的回著,這份親昵從未生分過??伤龥]想過,自己自小就有婚約,打心眼里將要托付一生的人,會變成這么一個蠻不講理的小人。 竹浮雪眼中的淚,或許還有幾分是來源于對竹生的失望。 “竹姑娘,山上危險,你先下山等我們……”賀棲洲覺得這么帶著她也不是個事,便再次提議,“后山的東西妖氣極重,你也看見這山上的枯竹,你可不能出什么意外,不然竹村長一把年紀,該如何承受得住?!?/br> 竹浮雪抹干凈淚水,眼眶雖然泛紅,臉上的悲戚神色卻少了許多。她點點頭,一歪肩,將背后背著的弓箭轉向前方,“我上山來,就是為了把這個給你們?!?/br> “箭?”這姑娘不知到哪里轉了一圈,竟還把弓箭這等狩獵的利器背上山來,箭囊看著還算結實,里面卻只有三支箭矢,一旁的弓也偏窄小,并不似百步穿楊的神兵。 賀棲洲道:“竹姑娘有心了,你先隨我們下山,山上實在危險,待你進了村,我們就帶著你的弓箭到后山去?!?/br> 辭年應和著,往竹浮雪的方向伸出手??删驮谒讣庥|到箭囊的一剎那,一片濃重的白霧迅速騰起,那白霧像水蛇一般,將幾人重重包圍,不過片刻的功夫,賀棲洲已經快看不清身旁兩人的位置了! 他心道不好,趕忙拉住了辭年的手,卻在伸手去夠眼前的竹浮雪時撲了個空。 箭囊落地,跟前已是空無一人。賀棲洲一驚,趕緊拉著辭年往前踏了兩步,奮力撥開濃重的云霧,卻怎么都追不到竹浮雪的衣角。月華流散,水霧濃重,藍灰色的霧氣緩緩散去,地上只剩下散落的弓箭,而前方,再也沒有竹浮雪的影子。 “竹姑娘!”賀棲洲呼喚一聲,聲音在山間層層回蕩,卻在最后一聲傳回耳朵時,帶上了一聲戲謔的“嘻”。 辭年立刻道:“有水的地方,就有他?!?/br> 賀棲洲問:“什么意思?” “他比之前更強了?!鞭o年長話短說,邁出一步,背起弓箭,拉上賀棲洲的手就往后山沖,“他是蟾蜍,生在水里,以往只是順著溪流水潭行動,而如今……居然可以短暫的cao控霧氣了。這山上的竹葉變得枯黃,不只是因為妖氣太重,還有水的緣故?!?/br> 賀棲洲一路跟著,抬手撥開了一根斜在跟前的竹枝,道:“他將葉子里的水移作霧氣,就是為了這個?” 辭年嘆了一聲:“他知道我不會不管竹姑娘?!?/br> 賀棲洲心下了然:“走,后山水潭?!?/br> 黃葉紛飛,竹溪山仿佛一夜之間步入深秋,竹浮雪猛地睜開眼,視野里只剩迷蒙和模糊。她閉上眼,又眨了眨,這才看清,不是眼睛出了什么問題,而是自己的眼前有一層水做的屏障。 抬頭,水屏障在頭頂。低頭,雙腳泡在水中。她頓時明白,自己這是被一層水包裹起來,所幸的是這水與她之間,還有一道三寸左右的空隙,入鼻的空氣盈滿水汽,但好在還能呼吸。 她無聲地吸了兩口氣,開始瞪大眼睛,透過模糊的水墻打量身邊的環境。 她明明記得,前一秒,她還在辭年和賀棲洲的身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到了這地方……聲旁是流淌的水聲,偶爾傳來幾聲涉水而過的動靜。竹浮雪意識到什么,鼻子一酸,兩行眼淚便滾了下來:“嗚……” 身旁涉水的動靜停了,隔著水幕,一個灰黑的輪廓緩緩靠近。竹浮雪抽泣兩聲,那水幕就突然撕開了一個大洞,一張發青的臉懸在洞口,一雙臌脹的圓眼正死死盯著她。那一刻,竹浮雪都快忘了自己該怎么繼續哭,可她還是忍住,指尖用力,使勁掐了掌心一把,大聲嚎哭起來。 她這一哭,倒讓露出臉的這位驚愕起來,沒等他開口,竹浮雪便大呼:“神仙!你是神仙嗎!你終于來了!山里的狐貍……為禍竹溪村多年!你可算來替我們收拾他了!” 這人一聽,兇惡的神色都緩和了幾分,他輕笑一聲,道:“噢?山下有個為禍四方的狐貍?本大仙怎么沒聽過?” 竹浮雪一撇嘴,兩顆豆大的眼淚又滾了下來:“是是,千真萬確,我就是竹溪村村長的女兒!我說的都是真的!我還知道大仙您的尊號!您一定是后山竹清潭鎮守一方的仙家,澤牢大仙,對不對!” 這人聞言,一臉錯愕,問:“你還知道我的名字?” 竹浮雪趁熱打鐵:“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村志記載過……” 她突然“哎喲”一聲,哆嗦道:“大仙,我腿疼,可能是過來的時候摔著了,你別讓我站著,讓我坐下,我慢慢跟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