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小雪認出來了，這是她曾經吃過一次的東西。

    可是這東西婆婆居然會給她？

    前面劉春花就是因為叫邵小雪煮菜，她一直嘔影響她心情，又怕邵小雪把臟東西吐到她寶貝兒子要吃的飯菜中，因此把人趕走自己做飯，順便罵她的。

    劉春花沒有說話，紙包放那里人就自顧自去盛飯了。

    她把碗放在李一帆面前，拿起筷子夾菜。

    “吃！”

    第5章 我媽說5

    “吃！”

    邵小雪沒來得及想這句話，先跑到廚房外去千嘔了。等到她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那個原本攤開在桌上的紙包被李一帆拿在手里，他挪了挪位置坐的離劉春花很近，正傾著身和劉春花說話。

    “媽，果脯味道怎么樣？我工友說了，他媳婦最喜歡這個！我就想著也買點給你也嘗嘗。買回來我就趕著回來了，還沒有嘗過呢，第一口就給媽你吃?！?/br>
    劉春花含著果子嘴角一抽。

    就剛剛說那一個字，都差點讓她嘴里的口水流出來，她已經不想對這個果子的味道發表其他的看法了。

    劉春花沉默的盛了飯，夾了一筷子酸萊放進李一帆的碗里。

    李一帆捏著紙包，猜測道：“一定是果脯太好吃了，所以媽你說不出話來是不是？都怪我，以前沒有買這些好吃的回來，不過現在我工作穩定賺錢了，以后要天天買給媽你吃！”

    還想天天買給她吃這種果脯？

    想得美！

    一分錢都不給看他上哪買去！

    “既然這么好吃，我也要嘗嘗?！崩钜环f著就伸手捻了一個果子出來，剛想放進嘴里，就被劉春花眼疾手快的用筷子夾住了。

    啪嘰，那拇指大的果子就被丟進了邵小雪的碗里。

    “吃你的飯！不想吃飯你就滾出去！”劉春花咽下嘴里的口水，板著臉說道，然后將紙包奪了過來放在一邊。

    “哦……”李一帆怏怏的拿起了碗。

    邵小雪過來坐下，看見那丈夫買回來孝敬給婆婆，本該被婆婆藏的嚴嚴實實的一小粒出現在自已碗里，有點迷茫的看了看動筷的兩人。

    李一帆筷子往飯里一戳，忽然大聲道：“看什么看？媽把好吃的分享給你，那是看得起你！快點吃了！”

    “你那么大聲千啥子哦！”劉春花不快道。李一帆立馬住嘴。

    低頭拿起碗，邵小雪嘴角撇了撇。

    可是碗里的果脯散發出的味道勾的她咽了咽口水，最終還是夾起吃了下去。

    曬干腌制過后的果脯還保留著原本的味道，因為沒有加糖，蒸發了水分的果rou更加突出了那股酸味，與舌尖一接觸就帶動了全部的味蓄，讓口腔迅速分泌出唾液稀釋味道。

    干嘔后的難受被撫慰了。

    劉春花看著那果脯消失在邵小雪嘴里，難過的直抽抽。這可是她兒子買給她吃的，就這幾個兩毛錢那么貴！

    可惜實在是太酸了……剛剛才吃了一個就已經要咬不動菜，不敢想象要是她全吃完，會不會這口牙都保不住。

    左想右想不順氣，劉春花今天飯都少吃了。要不是這蠢，呸呸呸，好兒子，買東西不事先打聽清楚口味，她也不至于把果脯讓給邵小雪讓她牙酸去！

    真是看著她吃一口都心疼。特別是……劉春花瞄了一眼對面的肚子，把碗一放，讓邵小雪洗碗去了。

    等她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先出來的李一帆吭哧吭哧的抱著水桶，正在往洗衣盆里倒水。

    “你做啥！”李一帆直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把小馬扎放在洗衣盆旁坐下：“我洗衣服啊?！?/br>
    “你忙了一天，還洗什么衣服？”劉春花皺眉，“留著等會你媳婦洗?！?/br>
    坐在馬扎上的人搖了搖頭：“不行，小雪洗是小雪孝順你，我還沒幫媽洗過衣服咧，今天可得試一次?！?/br>
    “那也不要你來洗衣服！你旁邊去不要礙手礙腳，我自己來洗?！眲⒋夯ㄕf著就要把人掀旁邊去。

    “我不要，我就要洗！”李一帆擰在那里，身板一點未動。

    “媽會洗，你走開，明天還要上班呢?！?/br>
    “明天不上班?！?/br>
    “不上班那就去多睡一會，玩一玩?！?/br>
    李一帆搖頭：“我不?！?/br>
    “嘿你這孩子！”劉春花想把洗衣盆搬走，李一帆不讓；想用蠻力把人推開，李一帆動也沒動，反倒是她像做了好一番運動一般，身上都微微發熱了。

    “媽，我第一次洗衣服，你就坐在旁邊看著，指點指點，免得我洗壞了?！崩钜环贿呎f著，一邊伸手去按盆里的衣服。

    劉春花見把人弄不開，干脆想蹲下來另一邊洗，又被李一帆撥開了。

    見這孩子今天不知怎么的會這么倔，劉春花也沒轍了，只能也搬了個小馬扎坐在旁邊看著，準備在兒子露出不耐煩的那一刻替上去。

    今晚的月亮特別的亮，即便沒有燈光，也能看得清楚面前的東西。

    李一帆認真的搓洗著衣服，劉春花就在旁邊嘀嘀咕咕男人不應該做家務仔仔不聽話什么的。說著說著，劉春花聲音越來越小，最后沒聲了。

    丈夫在孩子幾歲的時候就去了，一直以來劉春花都是又當爹又當媽的拉扯孩子。婆婆公公之前還會偶爾搭把手，可婆婆也不久過世，公公住到了大兒子家去，家里就沒有男人了。

    周圍的人都勸她趁年紀還輕趕緊改嫁，可她不想以后孩子被人看不起，硬咬著牙沒改嫁，支撐起了一個家。

    每日里起床就燒飯做萊給李一帆裝好飯盒讓他去上學，自己就天天下地種田，伺候蔬菜。

    好在天公作美，加上他家的田地位置好，不但能自給自足，還偶有些富余可以換點布料糧油，日子好歹過得下去。

    還有分配的山，春天就去挖筍順便上山采點野菜加餐，夏天砍點竹子賣，秋天放個夾子捉捉竹鼠野兔，冬天挖點冬筍，這些都能去集市換點錢。再加上平時見縫插針的去打零工賺點小錢，慢慢也就積累了一點小錢。

    劉春花是一路苦過來的。

    可是再怎么苦再怎么累，她都沒有要求李一帆去做家務，因為她的認知里，就是男孩是寶，是家里的根，要寵著護著。然后好好挑選一個結婚對象，把照顧的重任交到媳婦手中。

    這么多年她也確實是這么做的，李一帆也從不參與家里的家務，之前是專心讀書，后來就是專心工作，偶爾還加班，早出晚歸就回來睡個覺。

    然而現在，自家仔仔在給她洗臟衣服。

    而且是很認真的在洗，沒有一點嫌棄之意。

    這讓一直以來接受‘男孩為寶’思想的劉春花，即便是面前的事情和思想沖突了，也絲毫不耽誤她心里悄悄流出來的欣慰。

    李一帆初中畢業的時候，開始上工的時候，結婚的時候，劉春花都還覺得兒子還是曾經那個抓著她褲腿哭的小孩子，可現在，在月光之下，兒子的肩膀顯得那么的寬厚，劉春花第一次感覺到兒子已經是個大人了，知道心疼人了。

    劉春花盯著李一帆，突然感覺身上懶懶的，辛苦這么多年繃緊這么多年的弦默默地松了些。

    “媽，你這衣服咋破了好幾個洞啊?！崩钜环珓幼鞑煌５慕o手里的衣服打上皂角，“我上個月的工資不是都交給媽了？就拿去買件衣服吧?！?/br>
    劉春花手撐著下巴，眼神落在盆里那件衣服上，那是她平時下地時候穿的衣服：“買什么買？家里有多少錢啊你就開始造！”

    李一帆不以為意：“沒關系啊，我反正還會賺嘛。mama穿新衣服更重要?！?/br>
    剛剛已經把兒子當大人的劉春花搖搖腦袋：“你的錢都拿去還債了?！?/br>
    “??？我們家欠債了？！”李一帆驚訝的轉過來問道。

    劉春花掰著手指頭數著：“媽也不瞞你，你結婚的時候，彩禮五百塊，其中九十塊是借你大伯家的，一百塊是你叔叔家，七十塊是你舅舅給的，還找其他鄰居親戚借了些，又添了點以前你奶奶留下來的，這才夠。你工作不久，除了留下的平時花費，剩下的都還出去了，現在還沒還完呢?！?/br>
    “那我們家以前的錢呢？”

    劉春花哼了一聲：“你結婚那些行頭、桌子椅子紅字喜被窗花，哪樣不要用錢？再說了，你的工作是咱們托了關系的，走關系可不得花錢？錢不就都沒了?！?/br>
    看著兒子一臉茫然又啞然的樣子，劉春花又哼了一聲：“所以別亂花錢。下次那果脯不許再買了，聽到沒有！”

    李一帆垂著頭，沒說話，繼續洗衣服去了。

    劉春花也沒指望他能聽見去，畢竟錢不但沒有還欠債這種事，李一帆這個工作不久還沉浸在賺了很多錢中的人應該不太想聽。

    “沒關系?！崩钜环鋈挥刑痤^來，目光堅定的看著劉春花，“我以后一定會賺大錢的！到時候把家里的債全部還了，還要給媽買新衣服，買好多好吃的！”

    劉春花伸手想像小時候一樣摸摸李一帆的頭，手平伸過去，卻到的肩膀。她頓了一下，還是把手在李一帆肩膀上拍了拍。

    “嗯，媽相信仔仔?！?/br>
    “仔仔以后一定會賺很多錢的?！?/br>
    第6章 我媽說6

    敞亮的月光之下，院子里，李一帆正在賣力的洗刷著手中的衣服。

    皂角一點一點的在劉春花指點的領口袖口打，然后一遍一遍的蕩衣服，直到衣服漂洗干凈，才擰干來放在盆里。

    晾衣服李一帆就沒和劉春花爭了，他提著桶一趟趟往返井和水缸之間，等劉春花過來的時候，水缸已經被注滿了水。

    李一帆接過盆，去了廚房打水。

    農村的大灶臺有前后兩個鍋，前面的鍋做飯的時候后面都裝著水，這樣等到熄火后就可以獲得一鍋熱水，用于晚上洗漱。

    試了試水溫，李一帆直起身把劉春花按在小馬扎上，起身去拿了兩條毛巾過來。

    那毛巾硬邦邦的，上面原本的顏色已經看不見，只有一層深深的灰色。中間還破了好幾個大洞，縫線的地方也撕裂了開來。

    “水正好，媽你洗臉?！?/br>
    “你先洗，洗完了媽再洗?！?/br>
    “你先洗?！?/br>
    “叫你先洗你就先洗！”

    李一帆直接把一條毛巾丟進水里，一條搭在旁邊的凳子上，然后轉身走開：“我刷牙去！洗完你再泡泡腳，舒坦會?！?/br>
    劉春花瞇著眼睛看著李一帆走開，心里也不知道想感慨什么。從前李一帆都是打水自己洗漱，今天居然幫她打水了……

    把毛巾在水里攪了攪，劉春花擰干擦了擦臉和手，然后把腳從沾滿了泥的鞋子里拖出來，放進盆里搓洗。

    熱意從腳底攀爬至全身，干了一天活的筋骨都覺得松快了不少。等到劉春花擦干凈腳塞回鞋里后，李一帆刷牙回來了。他把臟水拿出去倒了，繼續往里面裝水。

    劉春花坐在馬扎上，勞動了一天被熱水一熏，困意涌了上來，長長的打了個哈欠。

    李一帆把盆往地上一放，做出要洗臉的姿勢：“媽你困了就去睡吧?！?/br>
    “嗯?！眲⒋夯c點頭。她把毛巾掛到竹竿上，轉身的時候瞥見桌上的小紙包。心里糾結一番，最終還是說道：“這果脯給小雪吃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