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迷糊，倒不是楚明遙聽到了林琛的話，而是那一股在鼻子前面飄蕩的香味讓她張開了嘴。

    蒸蛋不像其他菜一樣需要咀嚼，再加上林琛剛才特意用勺子碾碎，遞到嘴里的時候，舌頭輕輕一抿就滑進了肚子里，根本不費一點力氣。

    昏昏沉沉中，楚明遙的味蕾也被麻痹了，只嘗得出滑嫩的口感，一點都沒有嘗出雞蛋的腥味，一連吃了好幾口，仿佛在吃一塊沒有味道的果凍。

    用袖子擦了一下她嘴角沾著的蒸蛋汁，林琛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揚，“慢點吃，別嗆著了?！?/br>
    平時楚明遙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副無懈可擊的強勢，從來沒有人會想到她也有這樣安靜的一面。

    靠在林琛的肩膀上，楚明遙就像是動畫片里面的芭比公主，兩彎長長的睫毛下偶爾能看到她眼睛轉動的細微動作，小口地吃著碗里的蒸蛋，絲毫看不出她平日里的霸氣。

    一碗蒸蛋加一杯溫水，為了照顧得她舒舒服服，林琛的每一個動作都格外小心，生怕一個不注意會扯到她肩上的傷口。

    輕手輕腳地從床上站起來，林琛這才敢放松地舒一口氣。

    看著碗里的兩粒蔥花碎，他嘴角勾起一絲苦笑：要是哪天能公開和她的關系就好了。

    窗外的天翻出了一道肚白，替她把被子掖得更嚴實了些，林琛這位“田螺公子”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在她的額頭輕輕地留下一個痕跡，就當做是今晚對自己的一個獎賞吧。

    回到陳曉聰的房間，關上門的聲音一下就把他從睡夢中驚醒。下意識地拉起被角，他還以為是那個喪盡天良的叔叔對自己不軌。

    看清那一身熟悉的廚師裝束，他這才放松地聳了下肩膀。

    “林哥哥，你是要走了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陳曉聰啞著聲音問道。

    周末的喜悅哪里比得過林琛要離開的不高興，昨晚躺在他懷里睡得可香了，真希望他能再多陪自己兩天。

    解開胸前的那一顆口子，剛才照顧楚明遙那么久，這自己的身上也出了不少汗。

    “不會，你楚jiejie受傷了，我準備留下來照顧她幾天?！弊诖策?，林琛看了下他那一床印著米老鼠的被子，“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在你的房間里躲幾天呢？等你楚jiejie身體好了，我就離開?！?/br>
    “好呀好呀！”

    陳曉聰高興地拍著手，臉上的笑容比即將升起的太陽還要燦爛。

    主動把被子掀開一個角，他迫不及待地拉著林琛要他躲在自己旁邊，“我保證把林哥哥藏得好好的，絕對不讓人知道！”

    “包括楚jiejie也不可以告訴她?！?/br>
    “放心！”

    ——

    “哥，你有沒有發現我胖了？”撫摸著略有凸起的小肚子，楚明遙皺了下眉。

    在床上躺了這么多天，肚子上的馬甲線輪廓已經消失得干干凈凈，肚臍上方的突起看著格外明顯。

    輕輕按一下，似乎并不像是脂肪那么綿軟，也不是肌rou那么堅硬，介乎在兩者之間的手感還真有一點奇怪。

    想象著肚子里的孩子從手指一般大小，最后長成一只六七斤重的小皮球……唔，小孩子還真是一種神奇的生物。

    攪動著碗里剛剛熬好的燕窩，紅棗和紅糖把每一條燕窩都染成了紅色。吹一口氣，這香甜的味道用來補身子最好了！

    把她披在身上的外套拉高了一點，禹鄭楠隨意地瞥了一眼，“受傷難免胃口會大一點，胖就胖吧，身體胖了，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健康?！?/br>
    “還不是你大晚上總讓我吃夜宵，每天一碗蒸蛋，你是料定了晚上會餓吧?！眹L一口碗里的燕窩，三十八度半的溫度入口剛剛好。

    自從受傷后，楚明遙的胃口比之前好了不少，從早到晚都覺得肚子空空的。

    禹鄭楠：？？？

    “沒啊，我什么時候給你送蒸蛋了？”

    “每晚上天十二點多我都會餓醒，一開門就能看到門口放著一碗蒸蛋。不是你放那的？”

    說起蒸蛋，那味道是真的不怎么樣，除了蔥花味什么都嘗不出來。不過，倒是挺管飽的，晚上吃一碗當夜宵也算是不錯的選擇。

    禹鄭楠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奇怪地看了眼門口的方向，回道：“怎么可能是我，我這幾天忙著給那兩個孩子找合適的學校和福利院，晚上哪還有時間給你做蒸蛋?！?/br>
    既然不是禹鄭楠，那一定應該是鎏川會里的某位小弟了。

    記得自己受傷回來的那個晚上，分明是體力不支暈倒在了衛生間，醒來以后卻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嘴里還有一股雞蛋味。那晚的記憶太模糊，好幾次想要睜開眼睛都被病痛給壓了下去，只仿佛瞥見了那人的身上好像穿得是白色。

    當時楚明遙就覺得應該是禹鄭楠，是他來自己房間發現了自己，還做了一碗蒸蛋喂自己吃下去。

    現在看來，這名小弟不僅廚藝不怎么樣，膽子還挺大，竟然敢幫自己脫了衣服包扎傷口？！

    要是找到他，肯定要讓他抄幾遍《道德經》，順便再……獎勵他一筆錢，畢竟他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不管有沒有看到不該看的地方，都要表達一下自己的感謝。

    “哦對，你不提我都忘了?！狈畔率掷锏纳鬃?，楚明遙用紙巾擦了一下嘴角，一本正經地盯著他的眼睛，“怎么樣，有合適的嗎？總得讓孩子們接受教育才好?！?/br>
    兩個孩子也是可憐人，回來的第二天，楚明遙就讓禹鄭楠把他們的資料查了一下。

    他們兩個都是華都附近鄉下的孩子，一對親哥倆，父母離世后，他們就被送到了華都的圣天福利院。頭一次來大城市，他們就成了人販子的目標，沒過兩天就被騙上了那一輛面包車……

    他們和陳曉聰的年齡差不多，正是上學的年紀，之前在農村沒那個條件，那現在就必須要給他們接受教育的機會。

    “有兩所學校比較合適，離會館近，只是需要他們的資料去辦入學手續?！?/br>
    停頓了片刻，禹鄭楠又繼續說：“他們的資料現在還在圣天福利院，要是拿回來，警察那邊就知道是咱們把孩子帶回來了?！?/br>
    圣天福利院，警察，這兩個詞分開來看都不是什么問題，可要是合在一起就足夠讓楚明遙頭疼了。

    要是被顧笙杰知道是自己救走了孩子，多半他就會借題發揮跟自己為難。但是話又說回來，孩子們又能在會館呆多久？警察他們遲早會知道的。

    把碗放在床頭柜上，楚明遙無奈地揉了揉眼角，“那就讓他們知道吧，孩子入學和以后的生活才是要緊事，就算姓顧的要跟我作對，那我認了！”

    孩子的事才是第一要緊事，其他什么都不足以讓楚明遙擔心。不就是找茬嗎？楚明遙行得正、坐得直，才不會怕他。

    “楚jiejie！楚jiejie！”

    腳步聲摻雜著跑步聲，陳曉聰剛跑進會館，躺在床上的楚明遙就聽到了他的叫喊聲。

    帶著兩個小跟班，三個小伙子一路狂奔到楚明遙的房間門口。

    跟在陳曉聰的身后，比他小的兩個孩子不知道他在高興什么，但是看到他放學回來，看到他屁顛屁顛地往樓上跑，他們也就跟著笑。

    停在房間門口，陳曉聰的小臉蛋漲得通紅，鼓鼓囊囊的小書包左右搖晃這。美滋滋地搖晃著手里的卷子，右上角的那幾筆紅色標記格外顯眼。

    “今天測試我考了一百分哎！班里只有我一個人考了一百分！”得意地揚起下巴，陳曉聰正等待著楚明遙的表揚。

    “好厲害??！曉聰真聰明！”朝他豎起一個大拇指，楚明遙的目光接著就轉移到了他旁邊的那兩個孩子身上，“等你們去學校了，也要像曉聰哥哥一樣好好學習啊?！?/br>
    怯怯地向后退了兩步，兩個小孩子趕緊點了點頭，臉上的喜悅也跟著收了起來。

    算起來，他們在鎏川會也住了四五天了，開始還跟楚明遙有些親近，可后來看到會里其他男人都對她畢恭畢敬的，在他們面前時，她也總板著臉，這才不知不覺地變得恭敬。

    鎏川會里，能讓他們敞開了說話的也就只有陳曉聰了，陳曉聰一放學他們就往他的房間里跑，反鎖著門，里面的笑聲都沒有斷過。

    楚明遙：“快去跟你何姨說說這個好消息，她說你如果考得好的話，要給你做雞蛋糕吃呢?！?/br>
    “嗯??！等會就去?！?/br>
    楚明遙話才說了一半，陳曉聰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從口袋里掏出小鑰匙插進門鎖里。

    小孩子的隱私也是需要保護的，所以楚明遙把房間的鑰匙交給他保管，平時他不在的時候，都不允許別人進他的房間。

    “今晚吃幾碗飯？”

    “五碗吧！壯壯今天也多吃一碗?！?/br>
    話音剛落，隔壁的門就“嘭”地一聲被關上了。剛才回蕩在走廊里的笑聲，再一次在陳曉聰的房間里響了起來。

    “曉聰最近吃的飯很多啊，不是多吃一碗就是兩碗?！笨戳搜劭吭谡眍^上的楚明遙，禹鄭楠撇撇嘴，“跟你一樣能吃?！?/br>
    朝他翻了個白眼，楚明遙剛要抬手給他一拳，肩膀上的傷口就傳來一陣撕裂的疼痛。

    “嘶……小孩子正在長身體，多吃點也好，總比不吃飯強?！壁s緊揉了揉肩膀，隔著一層紗布她都能感覺到已經裂開的傷口。

    難得陳曉聰能這么快地走出陰影，只要他振作起來，別說多吃幾碗飯了，輪番給他不間斷地送飯都行。

    ——

    三個小孩子老老實實地在地板上做成一排，從書包里拉扯著藏在最下面的那一套襯衫，拔出來的時候，用力太猛，原本熨好的衣服上被拉出了好幾條褶子。

    “林哥哥，你的衣服給你帶來啦?！?/br>
    剛要從他的手里把衣服接過來，陳曉聰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不懷好意地笑，“我這次已經考到一百分了，你答應了給我們拍小視頻的，可不能反悔?！?/br>
    “放心，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碧袅讼旅济?，林琛這才把襯衫接了過來。

    在陳曉聰的房間里住了幾天，不愁吃、不愁喝，唯一發愁的就是衣服。衛生間里已經堆了三套換下來的襯衫，兩只黑色的塑料袋里也是他換下來的內里和外面的褲子。

    過慣了優渥的日子，每天換一套全新的衣服是他一貫常態，一件襯衫穿兩天對他而言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換下讓助理帶給陳曉聰的衣服，林琛身上彌漫著一股濃郁的奶香味。這段時間天天用陳曉聰的沐浴液，香甜的牛奶香早就蓋過了他身上的古龍味。

    掏出手機，不用按任何按鍵，只是對準了屏幕就自動解鎖。

    手指在桌面上輕點一下，像水紋一樣暈開的動畫效果逼真到連音效都能以假亂真。

    “哇！”三個小孩子同時發出了一聲感嘆，睜大了眼睛，瞳孔里都反射著亮光。

    孩子們對科技充滿了好奇。

    陳曉聰偶爾見叔叔用過智能手機玩游戲，但他卻從來沒有機會也不想去碰。

    兩個孩子又是土生土長的鄉下人，家里的父母用的都是一百塊的老年機，第一次見到手機里播放著電視機里能看到的動畫片時，激動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林琛的手里對他們而言簡直就是天大的誘惑，每次看到他從口袋里拿出來時，都覺得他就是電視劇里無所不能的未來人。

    林琛很少用手機玩游戲，里面除了郵箱app外就只剩下系統自帶的軟件。

    今天上午，他特地下載了一款拍照軟件，據說可以自動加入各種配飾還能夠制作小視頻，為的就是獎勵曉聰考了班級第一名。

    “哇！這個豬豬耳朵好可愛！還有豬鼻子呢！”

    湊到攝像頭前，屏幕中的自己突然多出了兩只豬耳朵，中間的豬鼻子比他的眼睛還要大兩圈。

    指著屏幕里的自己，陳曉聰“咯咯咯”地笑個不停，頭一次看到另一種卡通的自己，他害羞地把頭埋在懷里的書包上。

    慢慢轉動前置攝像頭，另外兩個孩子也在屏幕中看到了更加可愛的那個自己。換上了天使的光圈還有一對白色的小翅膀，擋在身前的那一件小衣服還寫著“angle”。

    害羞地吐著舌頭，他們比陳曉聰要內斂得多，試探性地動了動手臂，他們壓抑著那股小激動，只是單純地咧著嘴在笑。

    林琛只知道他們是楚明遙帶回來的，對他們的身世卻一無所知，不過，根據他的猜測，估計也是兩個苦命的小孩子吧。

    湊近到孩子們身邊，林琛一伸手就能將他們三個全部摟在懷里。

    “來，咱們先拍一張合照。我數一二三，大家一起說茄子，好不好？”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林琛對哄孩子開心這件事倒是琢磨出了一套。捏了捏旁邊那個孩子的小臉蛋，林琛順勢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好！”三人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