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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還好醒來了。 他坐在床邊緩了很久,終于踉蹌著起了身,蹣跚著步子出了房間,往旁邊的浴室走去。寂靜的屋子里傳來了水聲,劉亞軍實在是后怕,噩夢做到這個地步,恐怕是沒辦法再睡下去了,他翻身下床,打算去洗個臉,再打開微博看看自己的數據如何。 冰涼的水從指尖溜走,拍在臉上的水珠連成了串,從他來不及打理的稀疏胡茬上流過。 劉亞軍突然覺得臉有點癢,不是臉頰,不是鼻尖,是從額頭開始,到兩邊耳根,再到下巴……仿佛被什么人用手指輕輕的饒了一圈,輕薄的指甲劃過皮膚,帶來的微癢的觸覺。 他在一片淋漓的水珠中睜開了眼睛,白瓷的盥洗臺上突然出現了一些淡紅的痕跡,絲絲縷縷,像纏繞的絲絨,隨著水流轉瞬即逝。那是什么?流鼻血了?劉亞軍松開了一直捧水搓臉的手,試圖湊近盥洗池底部看清那紅線的來歷。 就在他松開手的那一刻,一大片猩紅的rou掉在了他雙手間的縫隙里,又因為縫隙過大而“啪嗒”一聲砸在了盥洗池的底部,染出了一片帶著怪味的殷紅。 那塊rou在墜落的瞬間翻了個面,露出了猩紅的另外半個面。粗糙、灰黃、血跡斑斑、帶著還未洗凈的油膩,卷成了一個夾餅似的角。 那是他的臉。 人在面臨極大的恐懼時,往往發不出任何聲音。盥洗池底部粘著的那團rou是他的臉!那現在他臉上的是什么東西?!劉亞軍的大腦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他近乎本能地抬起了頭,視野被正前方墻上懸著的鏡子填得滿滿當當。 這聲被極度恐懼堵在喉頭的尖叫,直等到他看見了鏡子里的東西時,才算徹底爆發了出來。 劉亞軍的雙腿軟得根本無法站立,他“撲通”一聲癱倒在地,咆哮得聲音沙啞,誰都沒能想到,有一天會在人類的身上聽到瀕死的夜梟一般的哀嚎。 鏡子里什么也沒有。 只有一張鮮血淋漓的臉,那張臉目露兇光,鼻嘴外凸,黃黑的獠牙翻起,被剝下了皮的血rou還在冒著白汽,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成串落下的血珠。 那是一張藏在人面下的,不配擁有人皮的狗臉。 …… 鳴響的警笛聲由遠及近。 即使是深夜,這不小的動靜還是驚動了許多人,報警的報警,議論的議論,小區里頓時擠了不少還沒睡下的居民。門口的保安不得不調動了所有值班的同事趕往現場配合警察維持秩序。 何云起就站在人群里,他不知為什么,本能地伸出手捂住了季晨的眼睛,季晨沒有任何異議,雖然他真的并不害怕這些東西。 一個從高樓上墜落的臃腫的男子,在地上摔成了一灘難以入目的血泥。慶幸夜色深沉,不算看的太輕,高處樓層上的家長們將探頭出來湊熱鬧的孩子罵了回去,圍觀的人嘟囔著,或嘆他死得慘,或抱怨深夜整出這么大的動靜,一番嘰里呱啦后,他們最終被趕來的警察驅散了。 他的生命好像也沒什么不同,將別人咀嚼作響的劉亞軍,最終成為了別人嘴里咀嚼的骨頭。 “走吧?!奔境枯p輕碰了碰擋在自己眼前的溫暖手掌,轉身隨著散去的人群離開。何云起什么都沒說,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后。熱鬧來得快去得也快,不用多久的功夫,小區又再一次恢復了安寧,有幾位不安分的仍從窗口伸出頭來打探著,最終又因為害怕而灰溜溜地關上窗熄了燈。 微博已經徹底炸了,彤云染葉的那兩條莫名其妙的微博下早就擠滿了人,看熱鬧的、蹭熱度的、騙點贊的、趁機說胡話求關注的……季晨的微博客戶端刷新了好幾次都卡在了原地,他只能作罷。 “晨晨……那邊?!焙卧破疠p輕拍了拍季晨的肩膀,小區的主路上有路燈,僅僅能照亮青磚石路,而小路盡頭之外的榕樹下,一個灰白的身影靜靜地矗立著,它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語言,只是靜靜地站著,似乎在看他們。 季晨心中一動,邁開步子飛快地朝它跑去。 樹下的身影并不躲,也不逃,它就像是一塊掛在樹上的沾滿了血的床單,仿佛沒有一點自己的意識。季晨到了跟前,急切地從包里取出旄節拼裝好,低沉的語氣里隱約露出了一絲焦急:“我不管你是誰,你現在不要動,我一定能想辦法把你……” “我走不了了?!?/br> 何云起驚訝極了,自己才認識了季晨兩個月的功夫,居然已經能聽見怨靈的聲音了。這聲音很熟悉,但又有些陌生,就像一個見過的人蒙著面紗出現在面前,這么想都想不起關于它的一星半點來。但從聲音可以聽出,這是個女孩子。 被怨氣包裹的怨靈看不出形態,更看不出模樣,季晨懶得跟它廢話,提起旄節,沖著它便是好幾道藍光,何云起不太明白這藍光的作用,但光芒斂去后,眼前的怨靈居然被沖掉了大半的怨氣,已經顯出些人樣來了。 長發及肩,面容姣好,這張臉實在是太熟悉了。 季晨瞪大了眼睛,手里握著的木杖攥得更緊了,他的眼睛好幾次逡巡過那慘白的臉頰,掠過她的眼睛和唇角,難以置信,他甚至因此愣了近十秒鐘沒能反應過來。 那個名字終于從腦海的深處突破重圍翻涌而出,何云起一聲驚呼:“葉初陽?!” 第40章 網(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