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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起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打算再等季晨一會,他那點賊心賊膽先不談,這么大晚上的,又是荒郊野嶺,讓季晨一個人留在這,他著實不放心。 別的不說,季晨個子不高,算不上魁梧,真要遇到個貪財好色的…… 何云起倒是完全沒考慮,在這最貪財的是他,最好色的還是他,賊心最大賊膽最小的……依然是他。 “啪嗒”一聲,有什么東西趁著他伸懶腰的空檔,掉進了身邊的雜草堆里。何云起疑惑地拍了拍自己的牛仔褲口袋,才發現他下午進來時隨手一收的眼鏡掉了出來。也許是剛才的奔跑太過賣力,顛得眼鏡探出了大半,只剩一條小細腿掛在口袋邊緣,這會他再一動彈,可不就是掉出來了。 他眼神好得很,一眼就看見了躺在草叢中的眼鏡,幸好這草叢還算茂盛,天然的形成了緩沖的軟墊,這才保住了他新配沒多久的眼鏡,沒讓它光榮殉職。然而就在何云起蹲下撿起眼鏡的瞬間,不遠處散落的一塊布料進入了他的視野。那塊布料是棗紅色的,極其陳舊,已經被侵蝕得發硬發灰,差點跟旁邊的石頭混為一體。 棗紅色。 何云起驀地瞪大眼睛,他的腦海中,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十二點到來前的最后一秒,何云起撿起了他的眼鏡。 零點到來的第一秒,還沒站穩腳跟的青年,被眼前所見的景象鎮在了原地。 老舊廢棄醫院的五樓,所有面向他的窗戶全都“砰”地一聲摔開。那整齊的聲響,如禮炮的轟鳴,一瞬間炸響在他耳側。 隨著劇烈的聲響,數以千計的白色光暈噴涌而出,每一簇光都生了臉,灰白的面龐,鑲嵌著漆黑的孔洞……它們嘶吼、咆哮,擠擠攘攘,從每一個碎裂的玻璃孔洞中鉆出,向上翻騰,擰成一團巨大的灰色云霧,而這云霧的四面八方,都被扭曲的臉龐擠滿,發出一連串窸窣的哀號之聲。 周遭的溫度驟然下降,一陣森冷瞬間從腳底順著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何云起一連退了好幾步。事發太過突然,突然得他都忘了自己剛才在究竟在想著什么。 窸窣過后,周然爆發的咆哮聲打斷了他的驚詫,那聲音響徹云霄,震得周圍草木都瑟瑟發抖,有好幾株被風化脆裂的草桿更是被攔腰折斷,被這突如其來的疾風吹走。 夾雜在咆哮聲中的,是一連串物品碎裂、打砸撞擊的聲音。 季晨還在里面!何云起驚覺,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這座荒廢多年的醫院早已破敗不堪,再經歷這么一場折騰,要是真這么塌了,就算季晨再有本事,也沒辦法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逃出來,更何況這里不僅有危樓,還有雖然看不見,但絕對存在的某些東西。 何云起自詡是個理智的人,他知道自己只是普通人,就算平時注意鍛煉體格還行,在這樣的超自然力量面前,能幫上的忙也十分有限,但他絕不能放著季晨這樣的小朋友不管,讓他獨自面對這廢樓里深不可測的東西。 “我不會幫倒忙?!焙卧破鹉钪?,飛快地整理了自己的行頭,一個箭步竄進了大樓,“大不了還能當個盾,還能給他擋擋!” 陳年舊塵全都揚了起來,彌漫在本就漆黑封閉的樓道里。 五分鐘前,季晨來到醫院五樓的雜物間門口。被前面的那群小鬼一折騰,該干的正事被硬生生拖延到了十二點,這讓他很是火大。 從與何云起一行人初次路過這扇門開始,季晨就察覺到了這地方的不對勁。周圍的空氣,都若有若無地向著門的方向流去,但這流速十分的緩慢,不能形成風。 這感覺太熟悉了,是靈體出沒的前兆。 送走那幾位后,季晨再次回到屋子門口,這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身邊所有的空氣,都在變著法地往門縫里鉆,帶出一陣陣陰冷的風。打開手電,少年認真觀察著棗紅色的門板,那門沾滿灰塵,并沒有什么異樣,上面既沒有鏡子,也沒有符箓,不像是被誰動過手腳的樣子。 管他們門后是什么東西,再不解決,到了子時陰氣極盛的時候,想再處理就麻煩得多了。時間容不得季晨多想,他一打手電,握住了銹跡斑斑的圓形把手,咬了咬牙,手腕一用力,將它向右轉了半圈。 ——咔噠。 打不開,門鎖住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著,季晨敏銳地察覺到,手中冰冷的門把手在動,他趕緊松開手,往后撤了幾步,謹慎地盯著那逐漸顫動起來的圓形把手。 寂靜的樓道里,金屬相互摩擦的細微聲音格外扎耳。 咔噠,咔咔咔噠……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周遭的溫度瞬間降至冰點,密閉的走廊里竟憑空起了風,從背后來,貼著耳側,向著緊閉的門扉呼嘯而去,風聲與金屬聲的博弈中,驟然破出一道細微的破裂聲,那聲音極輕,一閃而過,卻實實在在地傳到了季晨的耳朵里。 不好! 十二點到。季晨腕上的手串開始劇烈顫動,一副要從他手上飛逃出去的架勢。下一秒,面前的木門轟然炸裂,震動伴隨著巨大的碰撞聲,掀起一陣猛烈的氣浪,季晨急忙閃身,卻還是被森冷的氣流掀了起來。 失重的感覺十分不妙,他的身體被氣浪拍向空中,又被重重的甩了下來,一片混亂中,他瞥見無數灰白的光圈匯到了一起,聚成了一條洶涌的河,前赴后繼地朝著一切可以沖破的縫隙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