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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遜大口大口喘氣,他轉頭看向北面的官道,抬手奮力地揉著眼眸,想要看清景玥的馬車。 景承玨,你別走,幫幫我。 有陸府小廝從身后跌跌撞撞地跑來,口中嘶聲喚他,“公子!公子出事了!老爺教您回去呢!” 陸遜猛地回過神,他偏頭循聲望去,夕陽像血一樣將陸府裹在里頭,小廝掙扎揮手的樣子像是從地獄爬出的厲鬼。 “公子!公子快回去!”小廝跑至陸遜身邊,抬手擦拭著額頭的汗水,面如菜色,聲音已然帶了哭腔。 府門前的兩只石獅子依舊怒目而立,但護衛卻換了人,四名身著飛魚袍的錦衛持刀靜立,踏進朱門,兩進兩出的院門直道上排滿了監錦司的人,陸遜閉了閉眼眸,他深吸一口氣,冷著臉朝會客廳走。 穿過月洞門,走進內院,聽得“刷啦”一陣響,十幾張弓箭對準了他,陸遜止步,抬眸冷眼看著趴在屋頂的侍衛,默然不語。 “都退下,教陸家主進來?!?/br> 廳里傳來一略顯低沉的聲音,侍衛頓時收了弓箭,兩名穿著朱色錦袍的宦官踱著小碎步跑出,朝陸遜拱手作了一揖,“陸家主,請吧?!?/br> 陸遜的目光在他們臉上轉了一圈,爾后一言不發地跨進會客廳。 廳上燈火通明,照得如同白晝,陸府幾位長老垂首立在一旁,八仙桌空著,僅有北面端坐著一位面容俊朗的少年。 鳳眸玉面,錦衣華裳。 是嘉興醉仙樓的那位“沈舟”公子。 陸遜抿唇,眼底晦暗不明。 侍立在一旁的宦官尖著嗓子呵斥道:“放肆!面見圣上為何不跪拜!” 陸遜默然回神,他垂下眼睫,振袖跪倒,骨頭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草民陸遜......拜見圣上?!?/br> 坐在上首的人揮了揮衣袖,聲音與醉仙樓那日不差半分半毫,“陸家主不必多禮,朕與你在醉仙樓見過的?!?/br> 陸遜仍在地上跪著,冷汗從額頭滑至鼻尖,爾后滴入冷硬的青石板地面。 這位十歲登基、久居深宮的小皇帝是書中第二位重要配角,他至今還記得原作者在楚皇人物傳記結尾寫的一段話—— “先皇龍馭上賓,新帝年幼,皇叔安王佐帝攝政,十年后楚皇羽豐,意欲清除盤亙在朝中的安王勢力,遂派平江陸府少主陸遜,易弁而釵潛入王府,做耳目內細......內jian一事敗露,楚皇為了維系與安王的叔侄親情,用莫須有的罪名將陸少主燒死在西北邊境......” 陸遜咬了咬牙,原書中沒有著墨描寫小皇帝的容貌。 沉重的寂靜在廳中蔓延開,似從修羅地獄中伸出的觸手,狠狠地扼住人的喉嚨,使得滿堂只剩下滯重的呼吸聲。 景峻冷淡地看著匍匐在地上的人,說道:“爾等都先退下,朕與陸家主有話要說?!?/br> 話音剛落,侯在外頭的侍衛便魚貫而入,他們將陸府眾位長老推搡了出去。 廳上竹門重新闔上,有風鉆入,吹動燭火撲簌簌地搖晃。 陸遜攥緊衣袍,夢魘與現實重疊教他整個人都冷得瑟縮在了一處,他沒有力氣抬頭去看坐在上位的人,只僵著后背沉默。 “你怕甚么?”景峻攥著扶手站起,他緩步踱到陸遜面前,爾后蹲下了身子,“那日在醉仙樓是皇叔抬腳踹的朕,朕不怪你?!?/br> 陸遜啞著嗓子道:“草民眼拙......不知是圣上......萬死不足以蔽罪——”驀地,他擱在身側的手腕一緊,景峻便將他扶了起來。 “你何罪之有?”景峻細細地打量著陸遜,平靜問道:“是毀了百曉獨孤劍法還是媚色禍主?亦或者是冒充陸府少主?” 陸遜低著頭一言不發。 那日景承玨莫名其妙大發脾氣,其實是在保護他避免被楚皇看破身份,而自己那時因為疏忽大意,并沒有明白景玥說“沈舟”不是好人的用意。 如今說什么都是死路一條,楚皇有成百上千條理由置自己于死地。 陸遜眼眸微閃,他突然明白了景玥為何多次提出要讓自己跟他回安王府。 普天之下,只有安王府的人楚皇不敢動一分一毫,景玥是真想將自己護在身邊,他是真的怕自己死了。 陸遜微微動了動身子,抬頭朝窗外看,不知道景承玨的馬車現在走到哪里了......他突然好想跟景玥一起走。 燭火明滅閃動,廳中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景峻將攥著陸遜手腕的手松開,站起身,“朕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闭f著,他揮了揮衣袖,兩名錦衛上前,他們將跪伏在地上的陸遜架了起來。 陸遜一怔,爾后不顧一切地劇烈掙扎,結果又被撲上來的四名錦衛摁住,他咬了咬牙,黑沉沉的瞳仁里倒映著恐懼,五指變掌為抓,作勢就要朝錦衛頭頂抓落。 “陸公子——”景峻呵道:“朕勸你最好莫要施展任何武功,不然整個陸府都得跟著你遭殃......來人!” 話音落下,兩名宦官從屏風后走出,雙手拖著一個人,是琪玉。 “這是你的貼身小廝么?朕瞧著乖巧伶俐得很,不如跟在朕身邊罷?!本熬柕?。 陸遜眼瞳微微顫抖,只瞧見琪玉下身不著寸縷,腿間猙獰的傷疤觸目驚心,他身形劇震,過了半晌才回過神,卻已沒了掙扎的力氣,閉了眼,陸遜漸漸松開緊攥的拳頭,“皇恩浩蕩......草民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