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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我教你絕世武功,是讓你和我好好合作,而不是讓你動不動就想殺了我......景承玨,你不用懷疑我,我不會做對你侄兒江山有任何威脅的事情?!?/br> 說完,也不待景玥回答,陸遜彎腰將地上的火折子拾起,拿過景玥手中的秘籍在石幾前半蹲下來,他重新燃起一火折子,吹了吹石青扉頁古籍上的灰塵。 原書中的附錄詳細記載了陸文英創設的“百曉獨孤劍法”和兵法詳細內容,陸遜記憶優于一般人,他將原書看了三遍后就記住了。 這一兩日,他打著校驗古籍的幌子,專門默寫秘籍,直到今夜景玥過來之前才完成。 陸遜將復制的贗品小心擱在青銅盒中,用琉璃伏羲鎖重新鎖上,爾后將秘籍貼身藏好。 景玥垂手站在一旁,他看著陸遜做完一切,這才出聲問:“那你想做什么?” “活下去?!标戇d扶著膝蓋直起身,懶懶地一舒筋骨,抬眸看向窗外的月色,淡聲道:“等開閣之事一過,我便找個理由離開......江湖那么大,隨便一個犄角旮旯就能寧靜過一輩子?!?/br> 這話一出景玥臉色瞬變,他斂了眉峰,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松開,猶豫再三,最后還是將那句“我想帶你回安王府”的話咽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開口說話,語氣帶著些失落,“事情辦完干凈利落甩手走人,在你心里我算甚么?你說我們是床榻伴侶......就算是各取所需,也要呆在彼此觸手可及的地方。江湖廣闊,你要本王去何處尋你?怎么尋你?” 有風從外頭湖面吹來,輕輕柔柔地裹在兩人周身。 陸遜神色很淡,對景玥的話無動于衷,一雙眸子波瀾不驚。俄而,他移開目光,幾不可聞地嘆了口,轉身朝外頭走,“王爺,三更天了,我還有事情要做,勞煩王爺帶我去府上見一見陸三爺?!?/br> · 安王行府西廂園甚是寬敞,軒窗外種著一叢綠油油的竹子,東邊墻角挖了一汪清潭,夏夜有涼風陣陣,屋里也不會覺得太熱。 陸三爺熄了燈燭在榻上歇息,倏爾,門“吱呀”一聲從外頭打開,他瞬間驚醒,從床上坐起厲聲呵道:“誰!” 陸遜踏著月光走進來,他朝榻上的人躬身作了一揖,道:“文若見過三爺?!?/br> 陸三爺抿唇,沉默著沒答話,只冷冷地看著陸遜。 陸遜也不惱,微微一笑道:“這些日子雜事繁多,一直沒能抽身來見三爺,請三爺見諒。三爺不滿我為何狠心殺二哥,心里憋著氣,文若自是知道,我今日便是來向三爺解釋這一切的?!?/br> 說著,他走至桌邊,將燭臺點亮,爾后在床榻邊坐下,伸出一根食指說道:“第一,淮陽城楚楚館的那夜,您是眼睜睜看著那小倌與二哥合謀暗害我們的。從蕭山南下一路遇到的黑衣刺客,手段毒辣得很,我們多次險些遇害,這說明二哥他根本就不想教咱們回平江。只要我死了,家主之位非他莫屬,到時候您在陸家的根基,還有我爹爹、六叔父、八叔父他們都會被二長老他們一個接一個除掉?!?/br> “另外,”陸遜伸出第二根手指,他道:“每逢開閣,陸家家主之子需嫁入皇族。我爹爹做家主這么多年,膝下僅有我一個兒子,我娘風韻猶存,然而卻再也沒有孕育出姊姊或者弟弟,這中間的端倪三爺您沒看出來么?分明是有人不愿意看到我爹爹再有孩子,而對我娘的身子做了手腳。因為一旦我有了弟姊,開閣時嫁入皇族的人便會有多種選擇,也就不會形成如今這種兩難的局面?!?/br> “我若是同意嫁入皇族,陸府會因為‘男子易弁而釵’在江湖上聲譽受損,我若不同意,陸府便是不守約定抗旨不尊。在這進退兩難的境遇中,陸家家主被推到了風口浪尖直接和皇族形成對立。您可能會說,規矩是死的,圣上寬仁溫厚,只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將陸府的難處告知圣上,一次不守約定也無關緊要?!?/br> “可是三爺,”陸遜嘆口氣,他道:“從‘家主之子嫁入皇族’這條約定中獲益最多的,是二長老。大長老膝下無子,二長老之子陸遠便是陸府長子,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逼我出嫁,到時候,陸府還會盡數落入二長老手中?!?/br> “所以我不得不殺了陸遠,為了自保,也為了陸府能在朝廷、江湖兩方的壓力下繼續屹立不倒?!?/br> 這一番話說得鞭辟入里,陸遜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將陸府身處的危險境地向陸三爺分析了一遍,并將陸峋暗中拉攏監錦司和安王的事情說了出來。 其實陸府從誕生起便是個禍害,皇族忌憚陸文英手中的兵權,就算陸文英解甲歸田也無濟于事,江湖人又覬覦天一閣中的秘籍,這便將陸府放在了兩方甚至更多方的矛盾中。 陸府能撐兩百年只能算是個奇跡,如今陸家已到了強弩之末,毀滅在旦夕之間,族人除了自保別無他法。二長老陸峋就是看清楚了這一點,所以才暗中投靠監錦司、安王等朝廷勢力,想盡各種辦法逼死原主。 “遜兒......別說了?!标懭隣斕盅诿?,眼淚奪眶而出,泣不成語。 陸遜的這番話如同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自己臉上,連帶著五臟六腑都火辣辣地疼,他活了這么多年,到頭來卻沒有一個不及弱冠之年的少年看得通透。 他自詡對陸家肝腦涂地,卻拎不清大是大非,以至于險些將一片丹心變成了毫無意義的愚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