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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說著這話,她一邊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接近半年時間未曾見面,謝忱舟自問其實還挺“想念”他的: 在過去的一百五六十個夜里,她有時會夢見自己親手殺了他為jiejie復仇,可有時也會夢見一些更加令人血脈賁張的內容…… 沈長河瘦了。 雖然他一直以來都很瘦,但這次卻與以往都不同。謝忱舟記得清楚,他今年已是三十二歲——過去,她一度以為自己這位絕美的“義父”會永遠這么年輕美麗下去;然而現在,她失望地發現他不再年輕了。 他的“衰老”,并非面生皺紋、鬢染寒霜,而是原本年輕人特有的嬰兒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瘦削到有些凹陷的下半張臉。這五個多月的戰爭并沒有讓他雪白的膚色曬黑哪怕分毫,可滿臉的風霜氣息卻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謝忱舟輕輕撫過他因曬到脫皮而變得格外粗糙的側臉,聲音極低地說了句:“你老了?!?/br> 沈長河先是怔了一下,隨即坦然地微笑道:“所有人都會老,我也不例外?!?/br> “確實如此?!敝x忱舟莞爾一笑,半開玩笑似的撩起他臉側的頭發:“可您還是很美……美得驚人,美得令人心悸?!?/br> 沈長河原本并未將她的舉動放在心上,然而她這樣曖昧的話一出口,饒是遲鈍如他也終于意識到什么地方不對勁兒了。一把按住謝忱舟“不老實”的右手,他正色道:“忱舟,跟義父說這種話,不覺得欠妥么?” 謝忱舟輕輕甩開他的桎梏,若無其事道:“哦,是嗎?既然您覺得不妥,我不說也便是了。不過我也有一個疑問請義父不吝解惑——” “別院里的那個東瀛瘋女人,她說是您殺了她的jiejie,是真的嗎?” “……”沈長河沉默半晌,才緩緩點了點頭:“不錯?!?/br> 謝忱舟的臉色于是又蒼白了幾分:“為什么?” 沈長河淡淡道:“此事與你無關,不要問了?!?/br> 謝忱舟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語氣倒沒怎么變:“說起來確實跟我沒什么關系,不過我見她孤苦伶仃、又是個瘋子,覺得她太可憐了,所以才有此一問?!?/br> 沈長河抿了抿嘴角:“忱舟,你到底想說什么?!?/br> “我想說……”謝忱舟刻意地壓低聲音,附在他耳邊啞聲道:“對于伊藤玲奈,您有沒有過半點愧疚?” 沈長河的臉色陡然一變! 他將伊藤玲奈接回自己府上之后,對外一直稱呼她“玲奈”,從來沒有提及“伊藤”這兩個字。那么,謝忱舟是如何得知伊藤玲奈的姓氏的,她問出這樣與她毫無關系、又讓他感到難堪的問題,究竟是想干什么? 沈長河在思索答案的時候,謝忱舟也在觀察著他。他的頭發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短了,但剛才摸上去并不扎手,反而仍是細細軟軟的觸感。濃密的睫毛從眼瞼邊緣長長地向外延出來一截,像兩把漂亮的小扇子;末端的睫毛尖略微上挑,彎成一個嫵媚動人的弧度,襯得睫毛下面那雙碧綠的眼睛愈發深邃多情。 她強忍著想再“摸”他一把借機揩油的沖動,咽了咽口水,偽裝得一派云淡風輕:“算了,這個問題我不該問,您就當我沒問過吧。傷可好些了?” 如今十九歲的謝忱舟健康、高大、精神飽滿,勻稱的身形在西裝的襯托下挺拔有力,是一位雌雄莫辯的漂亮人物。而她和沈長河說話的語氣,也完全像是平輩之間的平等交流,而非過去那種晚輩面對長輩時的尊敬、甚至怯懦。 沒等沈長河作出反應,她就一把掀開他的上衣衣角,然后瞬間愣住。 ……不是刀槍造成的外傷,而是大片大片的潰爛!密密麻麻的青紫斑點遍布全身,其中相當一部分露在繃帶外面的潰破傷口已然結痂,而纏裹著繃帶的傷口則似乎還沒有愈合——因為繃帶表面上已然滲出了深深淺淺、新舊不一的血跡! “別碰!” 眼見著謝忱舟的爪子就要往自己的傷處伸過來,沈長河皺著眉往后躲去,一邊將上衣重新合攏好,一邊低聲道:“是病毒造成的,或許有傳染性?!?/br> 謝忱舟怔住了。她本以為沈長河不讓她碰是出于自我保護的本能反應,卻沒想到,他在她已明顯表現出惡意的情況下仍替她著想——該說他是天真良善,還是太沒有戒心了? 她一言不發的模樣讓沈長河感到尷尬。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現在有多么令人惡心,于是只得歉意地笑了笑:“嚇到你了吧?” 謝忱舟立刻矢口否認:“沒有!我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嚇到?義父,請允許我替您上藥……” “忱舟,你的好意義父心領了?!鄙蜷L河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她的請求,溫聲道:“回去吧,這里暫時不需要麻煩你?!?/br> 正在這時,索菲亞也端了湯藥推門而入。她并不避諱謝忱舟還在場,非常自然地取來藥水、鑷子和紗布,開始為他清理傷口。沈長河輕輕一揮手,強忍疼痛又催了一次:“走吧?!?/br> 她似乎還想說什么,但轉念一想便把到嘴的話咽了下去,只留下用來客套的一句話:“您……好生保重身體,告辭?!?/br> 一路回到自己的住處,謝忱舟仍然沉浸在方才的震驚之中。誠然,沈長河也許就是害死自己jiejie的兇手,但他冒死帶兵打退了東瀛人志在必得的進攻、保住了大后方的秦國政府和百姓,這也是不爭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