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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畫面之中,一襲軍裝的沈長河長發流云般干凈整齊披于身后,神情溫和而平靜。他先是誠懇地向此次隨軍出征的將士們表達了感謝和歉意,其后對西南地區乃至整個秦國正在發生的瘟疫表示關切,同時明確支持目前“臨時執政官”李云凌在西南所施行的一系列決策,在為影響了民眾正常生活而向西南公民致歉的同時,也異常誠摯地懇請民眾相信政府、依靠西南軍政府打贏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這之后,他取出一枚精致的小刀,做出了相當令人費解的舉動:沿著左臂小臂的皮膚毫不猶豫地劃開兩道傷口,并將一只小瓷瓶里的液體倒在新鮮的傷口之上,隨即小心地用藥棉將溢出來的液體拭去。 “向大家透露一個還不算壞的消息,”沈長河半開玩笑式地笑了笑:“有人告訴我,天花雖然難以治愈,卻可以從根源上消滅。雖然她并非專業人士,但對此種方法確系親眼所見、親身經歷,所以不妨由我本人親自一試?!?/br> 他抬了抬手臂,解釋道:“我方才灑在傷口上的‘藥’,是從一位患了‘牛痘’的姑娘手部患處取下來的瘡液。接下來十四天左右,我會經歷一次從發病到自愈的過程,實驗第一階段就算完成了。待我回到西南,會著手進行第二階段的試驗:在隔離狀態下感染天花,檢驗體內有牛痘抗體之人是否能夠免疫天花,以證實這種方法的最終效果?!?/br> “一旦試驗成功,軍政府將立即量產天花疫苗,將此次瘟疫在大秦全境范圍內徹底消滅。如果不幸失敗,則一切權力交還軍政府樞密處,由裴軒先生率內閣全權接管?!弊詈?,他相當冷靜地交代了后事:“西南軍政府最高元首并非世襲之職,當德才兼備者居之。在尚不具備民主選舉條件的情況下,云凌、儉之兩人都可作為我的繼任者人選;將來無論是誰,只要他自始至終信仰共和與法治,能夠維護來之不易的改革成果、增進民眾福祉,他就是西南當之無愧的掌舵人?!?/br> 錄像到此戛然而止。 李云凌捏著手里徐曼舒的親筆信——她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差點兒把本來就很薄的信紙捏碎。那個名叫“顧明宇”的使者已經悄悄退了出去,議事廳只剩下她、裴軒和張儉之三人了。 一陣令人難堪的沉默過后,居然是裴軒先打破了沉默。他嘆了口氣,道:“如今將軍落在敵國手中,生死未卜,你和儉之……” “我對當一把手沒興趣?!?/br> 沒等李云凌開口,張儉之一反常態地立刻表明了態度:“將軍說,他如果不在了就由裴閣老執掌政務,我沒意見。至于之后誰做一把手,我認為云凌小姐基本是夠格的?!?/br> 李云凌急急辯解:“可是我……” “我也贊同儉之的看法?!睕]想到裴軒居然也點了點頭,道:“共和廣場上你那場堪稱教科書式的辯論確實令人心服口服,這一階段防治瘟疫、坐鎮大后方,也全是你一人主導,事實已經證明了你的能力,自信些?!?/br> “……謝謝,謝謝裴閣老……” 不知怎的,李云凌忽然就忍不住落淚了。這段時間對于毫無從政經驗的她而言,實在是太難熬了、難熬到她幾乎精神崩潰;而沈長河的“困于敵國、生死未卜”這件事,對她又是一次沉重的打擊。她一邊抹著淚,一邊抽噎著問:“他,他……會不會真的……” “唉!”裴軒再次重重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道:“本以為你是個跟主君一樣有魄力有主見的女人,怎么也如此脆弱怯懦!現在是哭哭啼啼擔心將軍死活的時候嗎?他錄像里那些話你都當耳旁風了是么!將軍真是看錯你了!” “閣老,儉之,”終于,李云凌咬了咬牙,抬起頭直視他道:“謝謝你們對我的信任。我知道該怎么做,將軍已經給我答案了?!?/br> 她緩緩展開手中的信紙:“徐副司令說,將軍有句話要她轉達給我。這句話的含義只有我和他知道,其中典故我不贅言,兩位只需知道一件事就夠了——” “他要我們把他當做棄子,以保西南為第一要務……哪怕他還沒死,為了避免高昌把他當做要挾軍政府的把柄,我們都必須以大局為重?!?/br> 以大局為重的意思,就是把可能還活著的人當成死人看待,接下來所有的決策都不再將保證他的安全作為考慮因素:亦即,徹底任由敵國隨意處置他了。 與此同時,上京國府。 總統陳武對著桌子上攤開的各種奏報眉頭緊鎖。西南軍政府的消息他一直都關注著,也完全沒想到高昌竟真的用詭計對沈長河下了手。 至今為止,只有西南軍政府承認了沈長河遇險一事,高昌那邊卻沒有絲毫反應;更加奇怪的是,滇軍并沒有因為群龍無首而陷入混亂不戰自潰,反而推舉出陸子峰、周影二人為指揮官,接管了軍事指揮權。 按理來說,以國府一直以來的大政方針,此刻正是收回西南的大好機會——可問題是,現在全國深陷于疫情水深火熱之中的民眾都因為沈長河錄像中的那一席話而重新燃起了希望,對于現在的百姓而言,他將來有可能就是救世主,國府怎么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再有別的動作? 更何況,世界兩大強國對西南戰事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此時萬一滇軍扛不住高昌的進攻,別說西南收不回來,西北的廣大國土都有可能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