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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于守在城內的眾家臣而言,沈長河這位傾國傾城的殘廢現在非但站起來了,甚至蒞臨前線從焦頭爛額的裴軒手中接過了軍事調度的重任,異常沉著冷靜地指揮著不足八千守軍一次又一次地打退敵軍的進攻,最后竟成功地撐到了蕭子業班師回城的時候。 北定扈特突厥,南平百越突襲,這一仗蕭子業打得有驚無險,甚至一箭雙雕、一舉兩得。但只要是長了雙眼睛的人都知道,明面上結局圓滿,可實際上卻大半是因為涼州城創造了百年難得一見的、以少敵多的軍事奇跡。 而創造這個奇跡的人不是他蕭子業,是沈長河。 蕭子業雖然大大咧咧,但不等于他就是個傻子;更何況,就算他再遲鈍,回城之后幾日里聽得群臣私下議論紛紛,多數竟都是稱贊沈長河力挽狂瀾之大才,而少數亦有埋怨他蕭子業不聽裴軒諫言、險些釀成大禍的言論。 對于這樣大不敬的言論,蕭子業本人并不在意,但其屬下幕僚卻皆盡十分憤怒,其中最為不滿當屬其麾下謀臣曹修——他自少年便隨蕭子業從軍,本就對其忠心耿耿,更不要提他這些年也親眼所見蕭子業是如何兢兢業業、克己奉公的,自然要為蕭子業打抱不平:“這姓沈的小子裝瘋賣傻了兩年,如今趁著您奉旨討賊之際強出頭以在群臣中造勢,絕對是包藏禍心!” 對此,蕭子業卻只是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大笑:“隨他們說去,本將軍還怕了那群長舌婦不成?” 曹修皺著眉勸誡道:“可是將軍,沈長河此人不能不防!他身份太過特殊,當初來投奔將軍定然已是不懷好意,如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當趁早鏟除!” “報——!裴閣老求見!” 正在此時,內侍前來通傳。待裴軒進來時,蕭子業已經屏退了左右謀臣將領,萬分熱情拾級而下,挽住裴軒的手:“閣老,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若不是你,西南這次就真的危險了?!?/br> 裴軒面色沉重,卻沒什么心思跟他客套。剛才在門口的時候,他已然聽到了曹修所說的話,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在此之前,他多少也能猜得出來,經過蕭子業大婚上沈長河那次“亮相”之后,世人看待沈長河就都帶上了異樣的眼光,沒想到連自己這里的人都如此蔑視、輕待于他。若不是這次事起突然,沈長河怕是一輩子都要作為一個沒用的瘸子茍活于世了。 造成如今的局面,若說他裴軒沒有一點責任,那就是自欺欺人。 因此,裴軒仔細斟酌了一番詞句,才垂首謹慎道:“將軍,容老臣直言,這次西南平亂——” “閣老不必多說,本將軍都清楚。長河有功,我必賞之?!笔捵訕I拍了拍裴軒的肩膀,仍然面帶笑意。裴軒立刻后退半步,再次俯首作揖:“將軍!請您看在前任將軍嬴風的面子上,信他、護他,萬萬不可聽信小人讒言??!” 聞言,蕭子業卻沉吟了片刻,才復又笑道:“閣老這是哪里的話?我怎會做出對不起父親、對不起長河的事?你想多了?!?/br> 他語氣堪稱和藹,可裴軒反倒心慌起來。再度把腰身彎的更低了些,低聲道:“感謝將軍,感謝將軍,感謝將軍……老臣,告退?!?/br> 裴軒說出了心底的擔心,自己心里也舒服了很多,當晚是睡了一個好覺??伤f沒想到的是,次日例行的小朝會上,幾個文官卻毫無征兆地當庭發難,為首之人直接提了出來:“將軍!下官有事奏報,是關于此次百越之亂內jian一事!” 侍者將這人呈上來的“證物”拿了上來,蕭子業拿過來迅速看了幾眼,臉色隨即驟變:“這不可能!” “將軍,千真萬確!”這個文官底氣倒是十足:“百越叛軍倉皇回撤之際有幾個兵士被我軍俘獲,此事他們也是親眼所見,可以作證!” 沈長河被將軍府的人“請”過去問話之時,剛剛過了吃早飯的時間。 李云凌的傷勢好的很快,相比自家公子那愈發慘白的病容,她倒是愈發生龍活虎了。傷病一好,她就不好意思地想再次承擔起照顧沈長河飲食起居之責,卻被后者及時制止:“免了吧,我不用人伺候?!?/br> 所以,當來人通傳之時,她正跟沈長河共進早餐。聽到這個消息,沈長河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反倒是李云凌立刻就急了:“我家公子不是軍政府官員,為什么傳他上朝?” 她明白,這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沈長河卻站了起來,撣了撣衣角上的褶皺,面容平靜道:“稍等?!闭f完這兩個字,他轉過頭對李云凌笑了一下,道:“記得每日按時澆花,花若枯死,定不饒你?!?/br> 仍是不太正經的輕松語氣,可聽在李云凌耳邊卻堪稱噩耗。很明顯,他自己也知道此行兇多吉少,可既知如此,為何還要順從地隨他們走?! 一念及此,她就想沖過去拽住他,卻被士兵們攔?。骸袄罟媚?,請回吧?!?/br> 跨進議事堂大門之后,沈長河掃視了一周在場的文武官員,才對著端坐臺上的蕭子業拱了拱手,微微頷首道:“將軍?!?/br> “長河啊,”蕭子業語氣甚是和善:“方才有人奏疏稱前日你與百越軍師儂智高暗通款曲……若無此事,本將軍定會為你主持公道?!?/br> 聞言,沈長河卻只是搖頭,道:“并無此事?!?/br> “狡辯!”這次說話的卻是曹修。他一張瘦長的臉因憤怒而顯得有些扭曲猙獰,一抖手里的信箋,喝道:“那這封信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