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布說‘地上的一灘血’，季銘琛痛苦地閉緊了雙眼。他可以想像出小喬當時有多痛……小喬的痛苦和恐懼，是那么地真實地切入了他的肌膚，仿佛那一刀刀是割在了自已身上。

    “季董，我們下一步怎么辦？”因為季銘琛一直面向著窗戶站立著，久久不發聲，李布在他身后斗膽問了一句。

    季銘琛恍神，他略略沉吟之后說道，“現在我們只知道是何氏的車載著兇手作案了，并不能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如果我們追究起來，何駿臣會隨便找兩個人來做替罪羊，讓這件事早早結案……”

    “季董，您說的是。那我們該怎么辦呢？”

    “我讓你調查何駿臣和林雪，你查了嗎？”

    “哦，查了。何駿臣私底下和云清歡頻頻約會……”

    “誰問你這個，我問你何駿臣有沒有和林雪聯系？”

    看到季銘琛面帶不悅，李布知道自已說錯了話，連忙將一個重要信息說了出來，“有，但不是何駿臣聯系林雪，而是林雪主動到何氏去找了何駿臣?！?/br>
    “是嗎？”季銘琛的目光投向遠山，意味深長地說道，“以后，你想辦法在林雪身上找突破口，要是能錄下她和何駿臣之間的談話，可能就會找到真相?！?/br>
    這個有點難度。

    自從林雪住進了林默笙的別墅之后，出入都有幾名保鏢陪著。林雪自已也不是那種不謹慎的人。要想在她的身上加什么竊聽器之類的，還要想想辦法。

    再有難度的事，李布不敢說其它的，立即點頭答應了。

    *

    林默笙的別墅。

    吃過中午飯之后，林默笙讓小喬和林雪兩個人跟著他到客廳里說話。楊思秋在餐廳門口猶豫地站了一會兒，正想離開，卻聽到林默笙說，“你也坐過來聽吧！”

    你？

    楊思秋看看四下里無人，林默笙這個‘你’自然是說她。楊思秋略略遲疑之后，跟著過去。她的目光在廳內掃過，最后，坐到了林雪身邊。這樣，大廳內的四個人就圍成了一圈。楊思秋和林雪坐一個大沙發，林默笙獨坐一個沙發，小喬自已坐在最外邊的沙發上。

    林默笙的目光在小喬的臉上稍作停留之后，收了視線，垂眸盯著茶幾上描著金線的茶杯說道，“雪兒，小喬，爸爸一直覺得愧對你們兩姐妹，作為父親，我錯過了很多與你們相處的時光，我……不知道你們什么時候會說話，什么時候會走路，甚至于什么時候聽到別的孩子喊‘爸爸’會在心里疑惑，自已的爸爸在哪里……我不僅錯過，我還失責，沒有給你們一個父親的照顧，沒有從物質上滿足你們的成長需要，讓你們小小年紀就因為物質地不充裕而受盡了屈辱……我可想而知，你們穿著……”

    “爸，這些都過去了。您不必太難過，我們現在不是很好嗎？”小喬看到父親糾結的眼神和幾近哽咽的自責聲，實在難以平靜，就輕聲攔住了父親，不讓他再說。

    楊思秋已經被林默笙的話帶回了過去的艱辛里，所以她一直沉默著不說話。

    林雪其實正在想心事，聽到小喬突然插話，以為林默笙說了什么很嚴重的話，她只能錯愕地望著林默笙，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默笙抬手，用兩只手對著搓了搓臉，長嘆一聲說道，“好吧，我不提過去了，就說現在?！?/br>
    “是啊，爸，您說那些話做什么？我們現在的生活多美好??！”林雪附和了一句。

    林默笙瞄了林雪一眼，轉而用力拍了自已大腿一記，感嘆道，“是啊，生活這樣美好，我何苦一直糾結于過去呢？”

    *

    林默笙用濕巾擦了擦手，開始了正式的談話。

    他很鄭重地對著兩姐妹說道，“你們都好好聽著，近期我準備在別墅里舉辦一場盛大的舞會……說起來自從我回江城之后，還沒有舉辦過什么正式的活動。一來呢，因為我剛剛回江城，有好多事務要處理；二來呢，前段時間我還沒有找到小喬，心情實在是不好，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小喬回到了家里，你們姐妹兩個都守在我身邊，我感覺很幸福。所以，我要把我的幸福讓天下人都知道。屆時我會邀請我在a國的朋友前來捧場，另外，還要請來各方媒體，用長篇大幅來介紹你們姐妹兩個……我林默笙的女兒，一定是受眾人歡迎的上流名媛。相信不久之后，就會有追求者上門求親，到時，你們可以慢慢地挑選……”

    林默笙描繪了一場很是豐富動人的舞會和絡繹不絕地求親場面，這兩樣，都不是小喬喜歡的。

    她站起來，先給父親倒了一杯茶，然后，又坐回了原處，她笑著開口，“爸，謝謝您對我的疼愛。我知道，我在您的眼里，就是是美麗最高貴的公主，您就是想把我打造成這樣的形象，是不是？”

    林默笙也笑著說道，“那是自然?！?/br>
    林雪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并沒有說上話。

    小喬自已有自已的道理，娓娓地說道，“爸，我明白你的苦心?？墒?，我的情況，您都知道了。我不需要再參加這樣的舞會了。我已經心有所許，甚至，我和季銘琛已經……”

    “傻孩子，不要總想著季銘琛一個人。這都什么年代了，你這樣將自已捆綁在季銘琛一棵樹上，豈不是自已犯傻？”

    “爸，不是捆綁，是我將自已交給了季銘琛，不能再給第二個人了。您女兒我就一個，怎么能分身呢？”

    小喬說話時認真中還帶出了絲絲的俏皮，林默笙氣不起來，他兩手拍了拍沙發，最后把目光對準了楊思秋，他口氣微冷，讓楊思秋幫他去拿自已在樓上廳里泡好的養生茶。楊思秋垂著頭離開了。

    小喬的目光落在楊思秋的背上，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了視線。

    她想著，是自已惹父親生氣了，卻讓母親無故地受了連累。

    “雪兒，你說說，你想不想要一場這樣的舞會？”林默笙口氣不像剛才跟小喬說話時那樣好了，語氣有些重。

    “啊，爸，我……我當然想啦！”林雪雙腿很正式地抿在一起，有些緊張地答了一句。

    林默笙看著她如夢初醒的樣子，沉聲問道，“雪兒，你這樣魂不守舍的，是怎么回事？”

    “我，我沒有??！”林雪打起了萬分的精神，不敢有半點懈怠，可是，她越是這樣，林默笙越覺得難受，只是不好說出來而已。

    偏偏這個時候，楊思秋端了養生壺下來。茶水是溫的，她想了想，準備插上電源重新加熱，結果被林默笙一頓搶白，“你折騰什么呢？那茶還能再煮嗎？還不拿過來?！?/br>
    林默笙一發脾氣，林雪更不敢說話了。

    小喬倒不怕，她仍然笑著說道，“爸，mama跟我說，你們有自已的相處方式，還說，不要讓我看表面現像。我想著，你現在對著mama發了脾氣，mama給了您面子，是不是回了房間，您還要哄mama……”

    “我哪里需要哄她？她不配！”林默笙突然就喊出了聲。

    聞聲，楊思秋握緊了茶壺，在廳里僵了一會兒，終于還是走過來，將茶壺輕輕地放到了茶幾上，然后，直起身，聲音輕卻清晰地對著林默笙說道，“什么配不配的，我們之間，哪里用得上這個詞?！闭f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上樓了。

    林默笙的目光凝住，手在皮質沙發上按了幾個重重的印兒。

    小喬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她一時也沒有了笑的心思。父親這樣大的脾氣，她也不好說什么了。林雪的額頭上滲出了薄汗，窘迫地絞著手指。

    *

    經過了中午的事情之后，小喬自已倒沒什么。她和林默笙雖然在一起住不久，但是，她已經了解了自已父親的脾氣。就是這樣發過脾氣之后，他很快就會恢復的。畢竟他們是父女嘛！可是，她想到自已母親無故地受了父親的脾氣，心里有些難受。

    ——“爸爸和mama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小喬在床.上翻來倒去地睡不著。這午休時間太長了，簡直是在受刑罰。這段時間一直在家里休養，人都要養胖了……

    嗡！

    手機突然響了一聲。小喬微微一怔，拿起手機看看，時間是下午兩點五十分，而屏幕上是微信接收的新消息提醒，“琛”。

    “喬喬，很想你?！笔羌俱戣“l過來的消息。

    小喬以為季銘琛又要開始說那些讓人聽了麻酥酥的話了，所以，她立即按住開始說話，主動引起了話題——“季銘琛，你不用說這些，你就會說這些空話。我不想聽?！?/br>
    “乖，告訴我，你想聽什么？”季銘琛發過來一條語音。

    小喬用力咽了咽口水，臉都紅了。

    她很正式地握著手機說道，“季銘琛，有件事，我如果問你，你一定要跟我說實話，不許隱瞞?！?/br>
    小喬的消息發出去了，季銘琛沒有立即回。

    小喬就想，季銘琛這是在猶豫嗎？他是不是有許多的事瞞著自已？現在突然聽到她的話，他或許正在心里盤算著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呢！

    小喬只好再發了一個語音——“季銘琛，你慢慢想吧，我睡了！”

    “沒有。我只是離開了一下。剛才有電話打進來。我現在有時間了，你問吧！”

    聽了季銘琛的回話，小喬凝眸想了想，很委婉地開口了，“季銘琛，你之前曾經調查過我父親的事，對不對？”

    “對?！奔俱戣≈徽f了一個字。

    小喬只好再問，“那，你查過他的……感情生活嗎？他……身邊就我母親一個人嗎？”

    這次季銘琛沒有直接回答。

    小喬追問，“季銘琛，你怎么不說話？”

    季銘琛長久地不回，然后，就打了電話過來。小喬問他原因，季銘琛起初有些為難，“喬喬，你真地想知道嗎？”

    “我自已父親的事，我當然想知道。今天，父親當著我和林雪的面給母親難堪。母親那樣清冷地回了他一句。我看著，心里難受極了。我父親說過，他很愛我的母親，可是，為什么他們是這樣的相處模式？難道，當初，我父母之間有過其它人？”

    小喬一連問了幾句。季銘琛認真地聽著，安靜地不說話。

    “季銘琛，你怎么不說話？”

    季銘琛覺得這件事實在不好說，“小喬，我是查過岳父大人的情……史，不過我發現，他的身邊確實只有岳母大人一個。這讓我也很意外。我……”

    “你在說謊！”小喬對著手機喊。

    “我……沒有說謊?！奔俱戣〉穆曇舨⒉焕碇睔鈮?。

    “那你看著我的眼睛說話?！毙桃粫r忘記了兩個人正在打電話，季銘琛只好打開了視頻。小喬看到季銘琛的眼神是沉靜的，代表著他沒有說謊，可是，她卻感覺到他還有許多的話沒有說。

    “好吧，季銘琛，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算了?！闭f完，小喬就掛斷了電話，不管季銘琛再打幾次，她也沒有理會，權當季銘琛不存在。

    *

    小喬最初沒有睡著，后來卻睡著了，一直到五點鐘才醒。

    她洗過臉出來，站在樓梯口，看到自已母親正在澆花。母親低垂著眉眼，秀美而寧靜。她突然鼻子一酸，咚咚地跑下樓，抱住母親就哭。

    楊思秋給嚇壞了，“小喬，這是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

    小喬哭得說不出話來。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感覺到自已和母親血脈相連，母親的苦楚她感同身受。她自已的苦，也只有抱著母親才能得到釋放……

    “你這孩子，怎么不說話？有什么事跟mama說，mama幫你解決！”

    “媽……我就是覺得……你活得很委屈……”

    “傻孩子，我沒有，我這不是很好嗎？”

    “不好，您……過得一點兒也不好……您不開心，我抱著你，就能感覺到你心底里的酸楚……作為一個女人，您等了爸爸二十多年，可是，等來的不是愛，等來的是折磨……”

    “小喬！”楊思秋呆住了，眼睛里汩汩地淌下了淚。她沒有想到，小喬會這樣懂她。

    樓梯口，林默笙站住不動，看著樓下一大一小兩個女人抱在一起哭，那哭聲，觸動了他心底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