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怎么就是亂說了？”季銘琪又委屈又不平，完全忘記了家中有‘食不語’的規定。季紹珩剛才和leo談得時間長了，說話太多，嗓子有些發干，現在正低頭喝湯，沒有心思管教女兒。而且，他心里很清楚，今天管女兒的次數有些多了，女兒如果真生了他的氣，那他也會后悔的。所以，此刻飯桌上的說話聲，都被他漠然視之。

    季銘琪氣呼呼地還不肯吃飯，季銘琛想，非得讓她自已把這口氣咽了不行。

    “銘琪，你說小喬用德語罵你了？小喬會說德語嗎？以前我只知道她英語說得好，難道她德語說得也很好？你跟哥說說，她剛才用德語說了什么？怎么就是……罵人了？”季銘琛兩手肘撐在潔白的桌布上，一本正經地問季銘琪，擺出了一副要把事情弄清楚的樣子。

    可是，就算季銘琪再委屈，她也不能把小喬剛才說的話復述一遍。如果真那樣做了，不是等于說自已嘲笑小喬在先嗎？

    “哥，我……”

    季銘琪有一肚子的委屈卻說不出口，只好把所有的氣惱悶在心里。她的心情糟透了，根本吃不下飯，本來想直接走開，可是，因為有leo在，她不能做得太過份了。

    “大家吃飯吧，不說話了！”季紹珩喝過湯，噪音滋潤，招呼大家吃飯。

    季銘琪忍著氣將大小姐的脾氣收斂起來，忍到胃疼……

    吃過飯，小喬有些不知如何自處。楚云特意拉著她的手坐到了廳里。季銘琪則陪著leo，她不想和小喬坐一起，就和leo坐在書架前的沙發上聊天。有書架遮擋，又隔著一個過道，大廳里幾乎聽不到他們說話。

    季銘琪還是關心leo寫的那部小說，“leo，你的小說快寫完了嗎？”

    leo搖搖頭，情緒有些低落，“琪，我這部小說是取材于現實的?，F在小說的原型不見了，我寫不下去了?！?/br>
    “小說的原型？”

    “對，大約一年前，我通過社交網絡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她的不幸遭遇給了我創作的靈感……然后我才開始寫這部小說……”

    一個女孩子？

    季銘琪聽后，敏感地問，“leo，你是不是喜歡她了？”

    leo挑眉望著她，笑道，“琪，我們在談創作，你可真會聯想……不過，她確實很特殊。她的德語非常之好，感情很細膩……”

    “leo，你還說你沒有喜歡她，聽聽你對她的這些贊美之詞，哪一句不是帶著深深的感情的？”季銘琪霍然而起，十分地不高興。leo只好不再說話了。季銘琪看leo沒有了興致，自已又氣餒了，調整了情緒重新坐下，卻主動轉了話題，“leo，你告訴我，你來江城……是不是……特意來看我的？”

    季銘琪的聲音柔柔的，委婉動聽。

    leo點點頭，肯定地說道，“是，琪，我是特意來看你的。我們認識這么久了，我一直想來你的故鄉看看，想到你出生的地方走走，這樣，我才能更加深刻地了解你?！?/br>
    “是嗎？”聽了leo這番話，季銘琪終于開心地笑了。leo還想再說點什么，可是，此刻的場景很溫馨，他不想破壞，就什么也沒有說。

    *

    吃過飯后，季紹珩的心思轉到小喬的事情上。作為家里的長輩，他必須得主持大局。

    “那個云振業，怎么就認了你？”季紹珩的兩只手拄在拐杖上，端穩地坐著。他的第一句話，就直接問了小喬本人。

    小喬沒想到季紹珩會突然問這個，好在，這是她親身經歷的事，并不怯場。

    不過，說起云家的事，她的心情是沉重的。

    “爺爺，提起這件事，我就覺得很心酸，是真地很心酸。因為，我像一只飛蛾一樣，熱切地朝著我所認為的光明飛去，可是，結果被推進了更深的黑暗里?！?/br>
    楚云拍拍小喬的手，像是在安撫。

    小喬長長地吁了口氣，把事情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您知道，我是一個孤兒，我毀過容，做過啞巴，又被摔得失憶，心里十分渴望親情的陪伴。之前我來季家認親，認下了你和奶奶，我打心底里覺得幸福?？墒?，因為我斷斷續續地恢復了一些記憶，而這些記憶是跟云清顏有關的，所以我就認為自已是云清顏，我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就去云家認親，沒想到，被云振業設計騙了我。我怎么也想不到，他能在見到我不足一個小時的情況下，就想出了一個‘偷梁換柱’的大陰謀……后來，我才知道自已受騙了……”

    季紹珩聽后，點了點頭，“嗯，被騙了才知道對錯。我看，經歷這些事，你也長見識了?！?/br>
    評論了小喬之后，季紹珩把視線對準了自已兒子——小喬身旁的沙發上，季銘琛雙腿交疊，凝眸不語。

    “季銘琛，小喬出了這樣的事，責任都在你?！?/br>
    “是?！?/br>
    “哼，少敷衍我。小喬說了事情的經過，那是從她的立場來看的，你現在把這件事跟我說清楚，說說你在小喬稀里糊涂認人作父的過程中，你這個她曾經的父親充當了什么角色?！?/br>
    季銘琛將身體坐得筆直，手壓在沙發扶手上，態度十分誠懇，“爸，我支持小喬找回自已的親生父親，還特意陪她一起去了云家，可是，我沒有想到云振業會棋高一招，事先做了安排……我讓下屬將鑒定中心的人員逐個篩查，確定半年內都沒有跟云振業聯系過，我認定檢查是公正的，而且，為了以防萬一，我甚至派人取了血樣到江城醫院復查，結果都是一樣的……所以，我就相信了?！?/br>
    “哼，你就相信了？”季紹珩顯得極為不滿。他語氣重重地說了兒子，“笨！你這樣，哪里像我的兒子。云振業的為人我最清楚了，他這個人，擅長算計，凡事留有余地。就說他能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里，就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悄悄地把一切事情安排好，足可見他的心計之深。不過，說起來‘英雄氣短’，他的后半輩子都毀在那個女人身上了……”

    季紹珩發了一回脾氣，又為著云振業感慨了一番。

    季銘琛垂眸聽著，半晌不語。小喬的心里也十分地難受，難受得直想哭，卻強忍著不哭。這次的事，按季紹珩說的是‘長見識’了，她自已也真是長見識了。云振業做假的手段，還有云清顏冷傲的態度，以及在云氏的忙碌……她真是學習了不少東西。還長了教訓，以后是再不能這樣沖動了。

    季紹珩慢慢地將拐杖放到一邊，彎腰拿起了核桃，嘩啦嘩啦的響聲里，他不緊不慢地問季銘琛，“季銘琛，你把季遠叫回來，這件事，我還要聽聽他的說法?！?/br>
    季銘琛微微一怔，還是照辦了。

    *

    “爸，你們在談什么？”

    恰在這時，季銘琪帶著leo走了過來。leo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從小喬的身上掃過，眼神里帶著探究的意味。

    “我們在談家事，你帶著leo上樓吧！”季紹珩不想讓leo摻合家里的事。季銘琪也不想讓leo和小喬多接觸，于是，立即答應帶著leo上樓。

    “媽，我讓leo住在季遠旁邊的房間里吧！”季遠旁邊的房間就是季銘琪錯對過的房間。

    楚云不同意，“銘琪，我已經安排好了，就讓leo住你哥對過的房間。你哥和小喬單獨住一個樓層，空著那么多房間，應該讓leo住到他們那個樓層。我們這個樓層，已經住滿人了?！?/br>
    “媽，讓leo住到樓下，我有事找他，多不方便……”季銘琪極在地不樂意。

    事情已經這樣定了，季紹珩夫婦意志堅定，誰也左右不了。

    季銘琪只好聽從了父母的安排。

    *

    季遠回來后，看到大廳里一家人都在，略略遲疑后走上前打招呼。

    “爺爺，奶奶好。爸……”

    季遠的表情有些凝重，眼神憂郁。楚云擔心地望著他，“阿遠，吃過午飯了嗎？”

    “謝謝奶奶，我吃過了?！痹诨卦挼臅r候，季遠瞅了一眼坐在楚云身邊的小喬?？吹叫滔袷莿倓偪捱^，他張了張口，想問，卻什么也沒有問出口。

    季紹珩掃了季遠一眼，開口說道，“阿遠，小喬這次去云家認親的事，我特意叫你回來，你來跟爺爺說。爺爺想聽聽你的說法?！?/br>
    季遠看看眼前的形勢，想必是父親和小喬已經把事情跟季紹珩說過了。而季紹珩可能對有些細節還不太清楚，所以想從自己這里知道。

    季遠這些天的思想起了很大變化。他變得成熟了，說話的態度也顯得穩重。

    “爺爺，這次的事怪我?！奔具h說話不回避責任，很直接地說了一句。

    “哦，你倒說說，怎么就怪你了？”

    季遠想從小喬是怎么摔傷，怎么失憶的事說起，又怕牽扯太多，就直接從小喬最近恢復記憶的事說起，“爺爺，是這樣的。小喬最近恢復了一部分記憶，這些記憶跟云清顏有關。于是，我就揣測說她可能是云清顏。因為她毀容后進行了整容，看容貌已經不準確了。小喬認親心切，直接讓我爸帶著去了云家。那個云振業老jian巨滑，看到我父親和小喬一起去，推測出小喬跟季氏有關，于是，他為了躲避所欠季氏的債務，就使計騙了小喬?？蓱z小喬，跟云家沒有任何關系，卻為云振業送了終，還在云氏苦撐了那么久，云氏公司的家具都是她親手挑選，她還一手將云氏的財務系統建立起來，重建了公司的檔案庫……總之，是我的錯。我的一個假設，讓小喬受了傷害?！?/br>
    “恩，說得不錯，一聽這話，就說明不像以前那樣幼稚了。敢于承擔責任，是好事?！?/br>
    “爺爺，我接受了教訓，以后一定改……”

    “不必等以后，這次的事，還沒有完?！?/br>
    聽了季紹珩的話，季銘琛抬眸看了看季遠，并沒有說什么，就是頗有耐心地等著。

    季遠問季紹珩，“爺爺，還有什么事？”

    “哦，是這樣。我因為小喬這次認親的事想到了之前她到季家認親的事，我記得關于小喬的事，是你告訴我們的。還講了一個長長的故事?？墒?，事實證明，她根本不是你父親的私生女，而是另有身份。季遠，你來說吧，小喬另外的身份是怎么回事?！?/br>
    季遠仔細聽著季紹珩的話，聽清楚了他話里的意思。

    他覺得，季紹珩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不會這樣問。

    既然是這樣，他就直說吧——

    “爺爺，小喬并不是我爸的私生女。之前的事，我也有錯?！?/br>
    “呵呵，阿遠，你倒是很有男子漢的氣概，敢于正視自已的錯誤。說說吧，你怎么錯了?！?/br>
    提到之前的事，季遠遠遠地望了自已父親一眼?？吹礁赣H沉穩地坐著，俊美的臉龐透出一種說不出的寧靜來。好像，父親并不關心他會說什么一樣。其實，不管他說什么，事實只有一個——小喬是父親抱回來的……

    “爺爺，關于小喬的出身，我并不知情。事情的真相是，小喬被毀容，又變成了啞巴，她鮮血淋淋地出現在我的訂婚宴上，然后，爸爸將她帶回了家。我心懷嫉妒，不能忍受家里多了一個女人。我心里很痛苦，一直找不到辦法解決。后來，在季氏周年慶的時候，我喝醉了酒，受了那些小報記者的誘導，編造了小喬的出身，讓她成為了我父親的私生女。等我酒醒后，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我只能將錯就錯，還對你和奶奶撒了謊……總之，是我的錯?！?/br>
    “看來……這次你是把事情說清楚了?！?/br>
    季紹珩站起身，繞著一圈沙發走了幾回，然后問道，“之前，小喬兩段認親的事，都已經成為了過去，現在和以后最重要。季銘琛，季遠，你們兩個倒是說說看，你們對小喬的身世有什么看法。銘琛，你先說?！?/br>
    季紹珩穩穩地坐下，再次拿起了鐵核桃，用力揉著。

    季銘琛挺直了上身，直接答道，“爸，小喬姓季，不管她的身世如何，在我眼里在，她就是季小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