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打了季遠，再也無法呆在車廂里了，直接推開門跑了出去。

    季遠推開自己這一側的門，追小喬到車外，看到她嬌小的背影跑得飛快，雙眉微蹙，沒有再追。

    小喬匆匆地坐上出租車，直接來到了愛琳醫院找安東尼。

    將近中午，護理辦的護士正在交接班，比平時人多。有眼尖的護士，看到是小喬，立即上前打招呼，“季小姐，您有事嗎？”

    “哦，我找安東尼醫生，他在嗎？”

    “他在呢，不過，正在做手術……”護士一邊說，一邊扭回頭看了看時間，然后對小喬說，“安東尼醫生還有半個小時結束手術，您稍等一會兒?！?/br>
    “好吧！”小喬悶悶地應了一聲，準備坐到走廊的長椅上等，護士連忙說，“季小姐，我帶您去vip休息室吧，您怎么能在這里等呢？”

    小喬搖搖頭，“我就在這里等吧！”

    這里離手術室不遠，安東尼從手術室出來，如果回辦公室，這里是必經之路。小喬不想離開這里。

    *

    “小喬？！”

    安東尼從手術室出來，就有護士站在門口告訴他，小喬過來了。安東尼不知道小喬有什么事，急于見到她，只將沾著臟污的手套摘掉，身上穿著綠色的手術服就快步走過來找小喬。

    小喬慢慢地站起來，用帶著一絲憂傷的眼神望著安東尼。

    其實她和安東尼不熟。她只是憑著女人的第六感覺，知道安東尼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所以，她特意過來找他幫忙。

    安東尼將掛在腮邊的大口罩摘掉，關切地目光對著小喬，問她，“怎么回事？我看你狀態很不好，是臉上有什么不舒服嗎？”安東尼的視線在小喬的臉上繞了一個來回，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安東尼，我的臉很好，我……我是有其它事找你?！毙痰吐曊f了一句，

    安東尼稍稍思量了一下，也算放了心，“走，到我辦公室去?！?/br>
    小喬跟在安東尼身后，進了辦公室。安東尼請她坐下，他自己則去了內間。大約六七分鐘后，小喬正低頭坐著，突然嗅到了一股清香味道。抬眸看時，發現安東尼神采奕奕地站在她面前。他像是剛剛洗過臉和手，也整理了頭發，白大褂里配著一件干凈整齊的襯衫，人看上去很有風度。

    小喬不知道說什么，就笑了笑。

    安東尼看著她，跟著笑了。小喬的臉就是他最得意的作品，看到小喬的美麗，他的精神是愉悅的，“你喝點什么？來一杯西瓜汁吧。今天上午送過來的，很小很甜?！?/br>
    小喬沒有心思喝飲料，“安東尼，我什么也不想喝，我……”

    “天氣這么熱，喝杯果汁可以美容又很滋潤?！?/br>
    “那好吧！”

    小喬答應了，又心事忡忡地坐下。安東尼榨了果汁過來，請小喬喝。小喬突然覺得他的國語說得非常好，就問他，“安東尼，你的國語說得非常好，是從小就學習的嗎？”

    安東尼解釋說是跟著祖母學的。

    聽到安東尼說起自己的祖母，再次觸動了小喬的心事。別人都有親人，有過去，只有她沒有。她現在就要找回自己的過去。小喬滿懷期待地問，“安東尼，你能幫我嗎？”

    “小喬，我們不用這樣客氣。你說，有什么事？”

    “我……我想看一下我之前整容的資料。你大概也知道了，我失憶了。我連自己是怎么被割傷了臉，怎么來你這里整容都記不清了……”

    “小喬，你，怎么會突然問這個？”安東尼反問了一句。

    小喬眼神收緊，聲音帶出了傷感，“這是因為……我最近會斷續地想起以前的事，都是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瑣碎又模糊，我怎么也不能拼湊成完整的。所以，我需要一些實在的東西來幫助我，幫助我找回記憶。安東尼，我想從你這里找一些照片……我想，假如我看到這些照片，我就可以想起以前的事了，你可以幫我嗎？”

    安東尼無語了。

    要是小喬找他做其它的事，他都可以幫，就是這件事，他無能為力。

    拒絕的話很難說出口。

    安東尼搓了搓手，面露難色。他只是一個整容醫生，季銘琛是他的老板，也是對他有知遇之恩的人，他不敢不從。

    “小喬，其它的事，我可以幫你，就這件事，我幫不了。你知道，我們美容整形行業，客戶的資料都是保密的。而且，你的資料，已經被季董事長單獨收起來了，我們是拿不到的?！?/br>
    小喬聽安東尼說自己的資料被季銘琛收起來了，心里頓時有些氣餒。

    可她仍然不放棄，“安東尼，我是做手術的人，我有權知道自己當時的狀況。你就不能幫幫我嗎？”

    安東尼默默地喝了一口西瓜汁，沒有說話。

    職業道德是對客戶講的，現在季銘琛既是這家醫院的主要投資人，也是他的客戶，他不能違背，而且，小喬的事，是季銘琛特意囑咐過的，不能說。他也答應過的，他答應的事，也不能改。

    “小喬，我很報歉。在這件事上，我不能幫你?！卑矕|尼抬眸望著小喬，眼神是真誠的，“你何必要看當時的照片呢？現在的你很美麗，你既然已經忘記了過去，何必再找回呢？就從現在開始不好嗎？”

    就從現在開始不好嗎？

    就從季小喬開始不好嗎？

    小喬一臉悵然地站起來，什么話也沒有說，就從安東尼的辦公室里出來。安東尼攔下她，想帶她一起吃飯?？墒切叹芙^了。他一直幫小喬舉著傘，送小喬到醫院門口。

    “安東尼，我自己走吧，謝謝你?！?/br>
    小喬接了安東尼的傘，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時候，她哪里也不想去，她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將自己的思緒好好地理一理。去尚美居，是最好的選擇了。

    小喬打車到了尚美居，家里的傭人都認得她，殷勤地打招呼，“季小姐，您回來了。我們為您準備午飯吧！”

    小喬拒絕了，“不用，我現在沒胃口，我想休息一會兒，你們不要過來打擾我?！?/br>
    “是?！?/br>
    *

    安靜的房間里，小喬聽著自己輕微的呼吸聲，眼睛盯著房間的天花板，久久地不動一下。

    她不能從安東尼那里得到幫助，只能自己幫自己。

    這些天，她已經知道怎么樣就能回憶起以前的事了。只要她的思想集中在一個點上，就可以順著這個點，走進大腦的某個通路，然后找回自己的記憶。

    小喬努力地想著，她的起點就從自己頂著一張血淋淋的臉出現在季遠的訂婚宴上開始想。

    起初，小喬什么也想不出來，大腦空白的地方太多，根本無濟于事。

    不行，必須用力想！

    小喬翻轉身，側臥在床，再次嘗試著回想過去。

    想不起來，頭痛得要死。

    小喬雙手捂著頭，手指掐進了掌心，以此來緩解頭疼。

    ——“來人，把這個怪物拖出去?！?/br>
    大腦中，突然清晰地出現了季遠的聲音，然后，就是婚禮現場嘈雜的聲音，一張張鄙夷不屑的臉。然后，季銘琛出現了，“我帶她走，你的婚禮繼續?！?/br>
    ——“未來的路，你可以自己走，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跟著我走?！?/br>
    愛琳醫院里，她裹著一頭的紗布，只露出兩只眼睛。季銘琛鼓勵她好好活下去，要報仇。

    ——“糟糕！”

    伴隨著安東尼一句德語，是鏡子里疤痕扭錯的臉。而鏡子前的女孩子，卻是心如止水般安靜。

    ——“安東尼，別攔著她，她自己都不要臉了，你管她作什么？”

    做完手術的小喬，最初感覺到紗布下奇癢，忍不住就要扯開紗布，用手抓。結果被季銘琛攔住了。

    ——“這天底下的事，只要你想，就一定能能實現。你需要一個新身份，新名字！”

    季銘琛的聲音堅韌不屈。

    ——“完美，太完美了！”

    ——“送給我最美麗的季寶貝！”

    整容成功……季銘琛送了花，花里有一張卡片……

    ??！

    頭疼欲裂的感覺襲來。

    小喬疼得連打了兩個滾兒，咚地一聲掉下床。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世界就像在這一刻走到了盡頭。

    從怪物到美麗的季寶貝，她的人生，因為季銘琛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季銘琛于她有恩，這跟季遠說的‘玩弄’有天淵之別。

    ??！

    不能再想了。

    小喬抽搐著縮成了一團。

    *

    “季董，您要加班嗎？”李布站在辦公桌前，悄悄地抬眼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鐘了，季銘琛手中的動作不停，一直在敲打著鍵盤。

    李布看出季銘琛不對勁，所以，不敢再問。

    又站了大約五分鐘之后，李布小心地試探著說道，“季董，剛才我去問了問，季小姐下午開完會就和季少一起出去了?！?/br>
    季銘琛手中的動作停下，突然挑眉了問，“說具體點！”

    看到季銘琛不滿意，李布只好將實話全說了出來，“是，上午的時候，季少到過季小姐的辦公室里。下午四點十五分的時候，季少從會議室內拉著季小姐走了?！?/br>
    原來是這樣。

    季銘琛揚起的手指久久沒有落下。

    “好了，你可以走了?！?/br>
    “季董，那您……”

    “怎么，你要管著我嗎？”

    “季董，我是想著您還沒有吃晚飯，您……”

    “李布，你的想法太多了！”

    啪！

    季銘琛關了電腦，自己取了車鑰匙，邁步朝門外走。李布拿了季銘琛的外套，跟在后面跑下了樓。季銘琛走到自己車前，突然就興味索然，又招手讓緊跟在后面的李布過來開車。

    “回家?！?/br>
    “是，季董?！崩畈紗恿塑囎?。

    “知道是哪里嗎？”季銘琛望著窗外暮色如煙，輕描淡寫地問了一聲。

    李布正在專心地開車，反應沒有那么快。過了好一會兒，才想出來了，“季董，您要回名士居？”

    “嗯?！?/br>
    季銘琛輕嘆一聲，慢慢地闔上了眼。

    電話突然響起，季銘琛拿出手機接聽，手機里，傳來了季銘琪的聲音，“哥，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和清菡姐在等你呢！小喬也沒有回來呢，你和她在一起嗎？”

    “沒?！?/br>
    “這么晚了，小喬會去哪呢？”

    “……”

    小喬會去哪里呢？

    季銘琛手中的手機滑落，里面有季銘琪的聲音，不斷地響著。季銘琛整個人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他突然吩咐李布停車。

    “你走吧，我一個人就可以！”

    季銘琛直接將李布趕下了車，自己腳踩油門，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朝著尚美居的路開去。季銘琛幾乎是跑進了小喬的房間，房間里，小喬縮成一團，就那樣可憐兮兮地抱著頭倒在床著。

    “喬喬?！?/br>
    季銘琛上前抱起小喬，然后帶著她到了醫院里。一路上，他一直在喊小喬的名字。小喬像是浮在海上一樣，季銘琛的聲音忽遠忽近，是那樣的不真實。

    醫院里，醫生給小喬檢查過后，將處方藥換了一種，并讓她留院觀察兩天。

    “季銘琛?！毙炭纯醇俱戣【o握著自己的手，一時哽咽。

    “是我的疏忽。上午我去你辦公室的時候，當時我有情緒，過后也有情緒，就是在剛才，我才回想起，你當時臉色不對。明顯就是有事?！奔俱戣〉穆曇魩е载?。

    小喬清靈靈的眼神，像是蒙了一層霧，她執拗地問，“季銘琛，我是你的小喬嗎？”

    季銘琛毫不猶豫，“是?！?/br>
    “那……我是你的阿柔嗎？”小喬的聲音明顯落下來，澀到發緊。

    “是?！?/br>
    “那我問你，喬嘉柔是誰？”小喬又問。

    季銘琛微微一驚，并不顯在臉上。小喬這樣問他，自然有她的道理。

    “季銘琛，你怎么不回答我？”小喬追問一句。

    季銘琛深深地凝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喬喬，為什么突然問這么多問題？”

    “季銘琛，這個我不該問嗎？我們將來是要結婚的，可是，在你的心里仍然愛著另一個女人。你讓我怎么接受？你把我整容成她的樣子，我不在乎。因為，我本來就割傷了臉，變成了怪物，可是，你不能跟我說著話想著過去的她，季銘琛，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你到底愛誰，你到底選誰，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