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此刻的情緒突然就爆發了，先是捶打季銘琛，然后就聳著肩哭起來。她失憶后，世界里只有季銘琛一個人，現在季銘琛不管她了，她一個人好孤單，好害怕。而且，她的嗓子能不能治好，又是一個問題，她的心里好難受。她就是想哭。

    “想哭就哭吧！在家里哭夠了再走，免得出去了讓人笑話我們?！?/br>
    一聽到季銘琛說別人會笑話‘我們’，小喬更難過了。

    *

    送走了小喬，季銘琛的棉襯衫都濕透了。

    胸口涼涼的。

    季銘琛坐在小廳里，沒有人來打擾。

    ——“爸爸，你陪我玩?！?/br>
    季銘琛恍惚看到年幼的季遠朝著他走來。然后就是小喬從飯廳里出來，摔倒在地上。她倒在地上就蜷成了一團，像個小刺猬……

    他最親近的人，最珍貴的回憶，現在都是那樣的遙遠。

    季銘琛嘆息一聲，邁步上樓。工作可以使人強大，他身為季氏的董事長，也只能強大。

    第二天，江城機場。

    一對著裝儒雅的老年人相攜著，推著行李車從機場出來。季紹珩和楚云這次是專程為著兒子季銘琛的事回來的。幾年前，季紹珩繼承了叔父在澳洲的家產，帶著妻子楚云和女兒季銘琪離開了江城。

    季紹珩離開江城，一半是因為和自己兒子不和。學者出身的他，對季銘琛十六歲就做了父親，有了季遠的事，從心底里深惡痛絕。他不能原諒，決不能原諒自己的兒子犯這樣的錯誤?？墒?，大錯已經鑄成，他只能在心里生氣了。

    “我就說兒子指望不上，你看看，是不是？他一個大總裁，不早早地派人過來在機場等我們，還要我們自己坐車回去不成？”

    季紹珩和楚云站在機場口，沒有人來接，楚云倒還好，季紹珩直接發起了脾氣。

    楚云一向不愛說話，這更助長了季紹珩的脾氣?？墒沁@次，她不得不為兒子辯解幾句，“紹珩，你這不是冤枉兒子嗎？你來之前，可是只給阿遠打了電話，都沒有跟銘琛說。再說，我們本來定的是晚上到，你可好，自作主張臨時改了航班，還不讓我通知銘琛，你說，這不都怪你嗎？”

    季紹珩手里拄著一只烏黑發亮的拐杖。這拐杖只是他用來增加威嚴感的工具罷了。其實，他身體好得很。

    季紹珩把眼睛一瞪，完全不理會妻子的說法，“哼，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季銘琛的生意做得大，他做事情，自然要有幾套方案，我們坐飛機過來，可能早到，也可能晚到，他……”

    ——“爸，媽，我來晚了?！?/br>
    季紹珩的話說到一半，身后突然響起一道醇厚的男聲。

    他搖搖頭，知道是兒子來了，可就是不回頭看。楚云撂下行李，直接奔過去，季銘琛闊步迎上來，依戀地抱住了母親的肩。他也有兒子，他看到季遠的感情，是和他的父母看到他的感情是一樣的。就算他是萬萬人之上的總裁，也一樣要孝順父母。

    “媽，讓你等我，兒子有愧?！?/br>
    “銘琛，你來的正好。我們也剛出來。就是……就是剛出來?！背葡胝f季紹珩愛嘮叨，可是，她還是閉了嘴沒有說。她不能拆自己丈夫的臺。

    季銘琛轉身，走到季紹珩面前，恭敬地招呼道，“爸?！?/br>
    “哦?！奔窘B珩敷衍地應了一聲，自己先朝外走。楚云想，這個老頭子就是又倔又怪，家里的保姆不讓帶，到了機場也不讓找服務生推行李，一定要自己親力親為?，F在看到兒子了還是一副冷面孔，實在讓人惱火。

    “媽，銘琪怎么沒有一起回來？”季銘琛親自推著父母的行李車朝外走。楚云聽他說起女兒的事，無奈地說道，“銘琪她在德國讀書，最近跟著她的教授在學寫什么新流派的小說。她立志是當一名作家。你也知道，她被寵壞了，什么事也不跟我們商量……”

    “哼，我就看著女兒很好。至少女兒比兒子好?！奔窘B珩一邊走一邊不輕不重地接了一句。楚云瞅瞅丈夫，也是無語了。只好拍拍季銘琛的手背，讓他不要在意。

    “媽，我把別墅都整理好了。季遠的腿受了傷，現在也可以出院調養了，我讓人把他接回來，我們一起……”

    聽到季遠受傷的事，季紹珩更有話說了。

    他是怪季銘琛小小年紀就有了兒子，可是，這些年過來，他對季遠也是有了感情。都說是隔輩親。季紹珩就是疼季遠，而不和季銘琛親近。此刻，他因為季遠而對季銘琛頗為不滿，“季銘琛，你說說你，人到中年還看不好自己的兒子，你整天都在忙，在忙什么？怎么就又有了……有了一個女兒？”

    季紹珩說不出‘私生女’這三個字來。他是提起這樣的事就生氣。

    他用了二十年，才接受了季遠這個孫子，現在又突然出來一個又啞又傻的孫女來，這讓他情何以堪呢？之前有了季遠，季銘琛還跟他們夫妻透底，把所有的事都跟他們說?？墒?，這是被媒體炒得亂紛紛的‘私生女’季銘琛卻一個電話也沒有給他們打，這讓他做父親的，怎么能接受呢？

    楚云也有些擔心地看著季銘琛。

    她和季紹珩不同，她是心疼兒子。以前，她也覺得兒子做的事讓她這個做大學教授的母親很難堪，可是，經過長久地母子分離之后，她就想著，兒子一定是有難言之隱。特別是這次‘私生女’事件，為什么季銘琛多年不娶，還要搞出什么‘私生女’來呢？說不定就是兒子有心理障礙。她這次回來，就是要幫著兒子找原因，讓兒子的生活變得開朗起來。要是喜歡女孩子，就正大光明地娶一個回來，干嗎要偷偷摸摸的呢？

    “銘琛，你爸爸他脾氣急，你不要往心里去。不要有心里壓力，明白嗎？”

    季銘琛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以此來回應自己的母親。

    說實話，父母的行為在他的眼里，是有些老小孩的樣子?？墒?，他再成熟再看得清楚，也不能直接把二老當孩子一樣看待，他得有做兒子的樣。

    李布站在加長版的凱迪拉克前，有些不忍地看著季銘琛朝車上搬行李。他要上手，季銘琛不許，一定要親自做。李布只好安心地做司機。

    到了季銘琛的別墅前，季紹珩拄著拐杖四下打量了一番?？磥?，兒子果然是有錢，不僅有錢，這別墅蓋得還很雅。比起他在澳洲的房子還要好。

    “爸，我們到里面坐?！奔俱戣〗裉煺f了很多話，他的頭也一直低著。李布遠遠地看著，又是一陣唏噓，到底是大人物，果然是大人物的氣度和修養?？醇俱戣Ω改傅膽B度，他也得好好學學。

    ——“季先生?！?/br>
    季太德站在門口迎接季紹珩。他以前就是季紹珩的傭人，后來，又伺候季銘琛，他對季家父子，是十分有感情的。

    “阿德，我看你身體不錯?！币驗橐姽嗜?，季紹珩的態度稍稍和緩。他拍拍季太德的肩，隨和地跟他打招呼。德叔連說自己老了，“季老先生，我聽您說話中氣十足，這可是長壽之兆。我跟著您和季先生，這是我的福氣?！?/br>
    “阿德，你呀！”

    季紹珩拉起季太德的手進了廳內，并且讓他坐下，兩人敘舊。季銘琛親自給父母泡了茶送上來。一家人坐在溫暖明亮又氣派的大廳里，氣氛很是融洽。

    喝過茶，季紹珩先是問了季遠什么時候回來，然后，就問到了小喬。

    “那個……季小喬在哪里，既然是你的女兒，就讓她出來見我們。我倒要看看，她是什么樣的一個女孩子?！?/br>
    “爸，小喬她不能說話，我剛找到了個名醫，讓她去福州治病了?！奔俱戣‰S口答道。

    季紹珩一聽就火了，用拐杖敲著地板說道，“季銘琛，你就是故意氣我，是不是？你知道我們要回來，就早早地把那個季小喬送走了，對不對？我不管你是不是給她治病，你讓她現在就回來。她不能說話，是一天兩天能治好的嗎？你想讓她藏起來，不見我們？還是你覺得，她不能見人？既然不能見人，你為什么要生她？有了阿遠這前車之鑒，你怎么還不知悔改？你……這是想氣死我？”

    楚云看出丈夫是真地生氣了，立即上前安撫。她體貼地幫他撫著胸口，小聲說道，“紹珩，你不要自己一直說，你得給兒子說話的機會。你聽聽他的解釋，不可以嗎？再說，那個季小喬，怎么也是季家的人了，我們早晚是要見的，也不急在這一時。我們這次來，我就想著，能把兒子的心病治好，就行?！?/br>
    “他有什么心??？哼，我們老兩口才是他的心病，他巴不得我們不回來?！奔窘B珩的火氣根本壓不住。

    季銘琛斟了茶送過來，楚云接了，又遞給了季紹珩。季紹珩先是不接，又撐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喝了那杯茶。

    季銘琛思量著說道，“爸，關于小喬的事，我以后再和你們說。我現在，也是做父親的人了，自己的事，自己能處理好?！?/br>
    “哼，你要是能處理好，就不會讓阿遠對著媒體哭訴你寵私生女！”

    “紹珩，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說兒子？”

    楚云悄聲嗔怪丈夫?？墒羌窘B珩別過頭，兩手拄在拐杖上，根本不理會任何人。

    季銘琛知道父親這一關難過，只好打電話給季遠，讓他和杜諾現在回來?！鞍?。我跟阿遠說，讓他現在就回來。讓他陪陪您?！?/br>
    “我不需要人陪。我就一個人挺好。還有你媽陪著，就挺好！”

    季紹珩再發火，也不能把自己老伴推開。楚云坐在他身邊，一直在安撫他。

    *

    季遠接到父親的電話，立即讓林雪陪他回家。林雪一想到要住進季銘琛的別墅里，和季家三代生活在一起，她的心里無端地緊張。她還是想著和季遠單獨住。因為這次和何駿臣見過面之后，她已經策劃好了，只要季遠的腿一好，她就想辦法讓季遠要了她……可是，要是他們和季家的長輩住在一起，她就沒有機會了。

    “阿遠，你知道，我是孤兒，我不習慣和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再說，你的腿不是還需要住院嗎？不如，我們在醫院里再多呆幾天？你說呢？”林雪期待地望著季遠。

    季遠自然是不同意。

    他知道自己是季銘琛的私生子，一直很注意和爺爺奶奶搞好關系。他不能讓自己的母親和父親跟著他受連累。只要他哄得爺爺奶奶高興了，家里自然就會一團和氣。

    “諾諾，我家的情況，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爺爺那脾氣，可是大得很。我若是不在家，他就把矛頭對準了我爸，我不能讓爸爸一個人受罪。我們要是回去，兩位老人一高興，大家就都高興了。再說，你也要和我一樣好好表現。我告訴你，我爺爺和奶奶可是藏著好多寶貝，他們要是高興了，就會把寶貝給你，這也說不定呢！寶貝自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們的心里就有了你的位置。將來，我要繼承季氏，你也是要做季氏的總裁夫人，可不能這樣畏畏縮縮的，好嗎？”

    林雪咬了咬唇，只好答應了。

    她不能讓季遠失望，也不能讓季家的長輩對她失望。

    所以，當她跟季遠一進別墅，就立即擠出了滿滿的笑意。

    “爺爺，奶奶！”

    “阿遠！”楚云迎過來，心疼地看著季遠。季遠再早熟，說起來也不過二十歲，在楚云眼里也還是小孩子。她有些疼惜地看著他纏著白紗布的腿，問道，“你這是怎么弄傷的？怎么就這樣不小心呢？你爸爸小時候，我一直都看著他，就怕他出意外……”

    季銘琛一直是獨子。就是在季紹珩夫妻兩人四十多歲的時候，才有了女兒季銘琪。用季紹珩的話來說，兒子太不爭氣，是上天可憐他們夫妻，才賜了一個女兒給他們。所以，他一直對自己的女兒寵愛有加。季銘琪所用所食，都是最好的。就是現在上大學了，季紹珩一直把她當小寶貝來寵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