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腦子里鬧出會讓馮曉哭出來的念頭, 向君華到底沒有那么沒人性。

    歸根結底, 他覺得自己還是太善良了。

    唉，如此善解人意，完美無缺的我, 實在是太難了。

    跨過最后一段距離, 身形仿佛飄忽不定的羽毛，幾乎是一個眨眼間，他就已經站在南華山道場的大門口。

    眼前碧瓦朱檐勾勒出的層層樓宇仿若大山間的一塊華美玉石, 光澤內斂, 鐘靈毓秀盡皆收藏在玉璧之內，跨越這層可有可無的外墻，雕梁畫棟, 亭臺樓宇, 空中飛鶴，仿若一幅栩栩如生的古老卷軸, 緩緩在自己面前展開……

    向君華的表情有一瞬的失神, 但他很快反應了過來，招招手, 靳爾風的身影在他身后緩緩成型。

    靳爾風歪著腦袋四下張望。

    向君華抽抽眼角：“你確定馮曉是在南華山被抓的？”

    靳爾風板著那張面癱的俏臉淡定道：“是?！?/br>
    向君華擰起眉頭：“那這就奇怪了，”在靳爾風沒瞧見的位置，他的兩根手指已經比劃出一個奇怪的手型，些微靈波涌動，卻是查無音信。

    要知道馮曉出門前，他可不是什么都沒干, 眼下靈術牽引，結果卻啥都沒找到。

    嗯，他開始懷疑這里頭是不是有誰當了二五仔。

    然而他想靳爾風看去，對方平靜的臉蛋，仿佛寫上了正氣凌然四個大字。

    “……你沒撒謊吧？”

    向君華rou眼可見的被噎了一下，抽抽嘴角，不再去看那張糟心的鬼臉。

    在他避開之后，靳爾風飄落前頭，鬼身的飄忽不定令他對道場一類的地方很是敏感，但不知為何今天卻是毫無反應，或許是因為南華山本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假貨，自然沒有三清天尊的照拂。

    沉吟兩秒，靳爾風冷靜道：“屬下確實親眼看見馮曉公子被一不可名狀之物所勤，可馮曉公子是不是馮曉，這就……”

    “我明白了，”向君華揮揮手，也就是說，有人假冒成馮曉被捉，然后引自己過來，可問題來了，有誰會這么大張旗鼓就為了鬧這么一出，就不怕裝逼裝過了頭，變成鬧劇嗎？

    靳爾風提醒道：“主人，這里太安靜了?！?/br>
    向君華動動嘴唇，你不說我也知道。

    哪怕南華山底子再爛，外頭也是一副洞天福地的美樣兒，不然那些官宦世家也不會將自家孩子丟來這里修身養性。

    只不過那些人家可能不知道，自家孩子來這里修的殺心，養的狼性，這里每一寸紅瓦下頭，都有數不盡的尸骨堆疊，活脫脫一副鬼地。

    “靳爾風，去里頭看看?！?/br>
    “主人，屬下雖然是鬼，可也是會死的?！?/br>
    “你都是鬼了，怕什么死？”

    “正因為是鬼，才不想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第二段人生?！?/br>
    “……”向君華沉吟片刻，舉起了手，一團令幽魂反射性炸毛的靈炎漂浮在掌心，“你有兩個選擇，一是……”

    “屬下馬上就去！”

    雖然還是平靜無波的表情，但靳爾風的語氣已經沒法平淡下去，匆匆打斷向君華的二選一，匆匆利用鬼身消失在空氣中，全程沒有浪費一秒鐘。

    對此，向君華冷笑一聲。

    “賤人就是矯情！”

    靳爾風其實有個苦大仇深的身世，像他這種有點兒小帥，身世背景還比較糟心的，一般不是主角就是有點兒戲份的角色，cao作得當還會在讀者那里換來超乎尋常的人氣，一群萌妹喊著心疼，順便拉個帥氣的小哥哥湊一對，奈何世事無常，有了向君華這么一個畫風清奇的主子。

    作為一個大男人，他沒考慮過賣慘這種行為，那樣太丟人了，但他考慮過賣萌……

    這年頭會發嗲的女人最吃香，同理，會賣萌的帥哥更有人氣。

    只不過向君華的殘忍無情，使他的這個想法剛冒頭就以無與倫比的速度飛快枯萎。

    靳爾風心里苦。

    可心里頭再苦也沒用，好不容易變成鬼了，他總要表現出自己有用，深入骨髓的忠誠心叫他沒法違背主子的任何一個命令。

    就像是向君華當初對他做的那樣。

    生前不是我的人，死后就做我的鬼。

    靳爾風不想再死第二次，那就只能扭捏一下，然后選擇從了。

    既然沒法獲得自由，那就跟在老板手底下好好干，這回不過是探路而已，能有什么危險？

    在這里必須強調，腦子里雖然閃過許多東西，但靳爾風從頭到尾沒有放松警惕，看似空曠無人的南華山，他做到萬萬分的小心，但是他踏入鬼道的時間太短，短到他還沒有認清，修士和凡人早就不是同一物種。差距大到好比巨人和螞蟻，在龐大恐怖的巨人面前，螞蟻就算拿出十二萬分的精力，又有什么用呢？

    靳爾風受到襲擊時的掙扎，就像是在孩子手下被折斷翅膀的蝴蝶，他幾乎沒有反應過來，整道魂就被人捏到手中，意識隨之受到限制，與此同時，他聽到一道低沉的聲音，仿若玩味的取笑。

    “會派你過來的人，不是自負就是自信，讓我等等看，他究竟是哪一種?！?/br>
    向君華在放出靳爾風后就悄悄隱在他身后，親眼見證他是怎樣被憑空冒出的一只手抓走的，連他被帶走時眼里出現的驚愕都目睹的一清二楚，只不過他并未出手制止，而是手指在空中一劃，一條只在他眼中浮現的路線極其詭異的向著遠方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