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不解釋就仿佛變成了是他干的,“想干壞事”的心思溢于言表,解釋了也尷尬。付行云想了想,決定還是啥也不說了,溜進浴室里洗漱去。等他出來的時候,房間里的大燈已經關掉了,只剩下床頭的閱讀燈,聞逝川正靠坐在床頭,看一本不知道什么書。 他們身上已經沒有麥克風了,攝像機雖然能收音,但小聲點就基本聽不清。 付行云把窗簾拉嚴實,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床上,蓋好被子,朝聞逝川說道:“早點休息,明天還要早起呢?!?/br> 聞逝川回答道:“晚安?!?/br> 相安無事的對話,聽起來非常清白,比小蔥拌豆腐還清白。 付行云躺下了,側過身去面對著墻。沒一會兒,房間里暗下去——聞逝川把燈關了。付行云聽到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再然后,他感覺到床往下一陷,后背一暖,聞逝川鉆到了他的被窩里來了。 “干嘛呢”付行云用氣聲問道。 聞逝川摟住他的腰,將他裹在懷里,手輕輕捂住他的嘴巴,說道:“噓?!?/br> 剛剛在暗巷里的親吻撫摸明顯并沒有讓人滿意,付行云生怕又玩出火來,手伸到身后,輕輕推聞逝川,小聲說道:“回你床上去?!?/br> 聞逝川不依不饒,反而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摁在不可描述的地方,嘴唇纏綿地在付行云后脖子上摩挲,哄道:“乖,轉過來?!?/br> 付行云的原則也就只是嘴上堅持一下,他從善如流地轉過去,兩人在黑暗中面對面。被子窸窸窣窣地起伏,兩人壓抑著聲音,動作也不敢大,只敢小幅度地動著手,被子將所有喘息聲都裹起來了,聽起來格外煽情。 過了好一會兒,付行云的腦袋從被子里鉆出來,喘著氣,滿臉都是汗。 “我去洗手?!彼f。 又躡手躡腳地折騰了好一輪,總算摟著抱著睡下了,一夜好眠。 等到第二天付行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聞逝川已經起了,正在收拾東西,檀子明也回來了,攝像機重新工作,付行云連忙起來。昨晚上發生了好多事情,但是在鏡頭前,又好像什么也沒發生。 工作人員委婉地和他們溝通:“老師啊,咱們這個攝像機不能這么一晚上蓋起來,我們也得拍點晚上的鏡頭,放心,不合適的內容我們都會剪掉的?!?/br> 付行云深感抱歉,再三表示再也不會了。 除了他之外,兩位“室友”都一臉無所謂,做了一晚上“不合適內容”的付行云獨自心虛,上車的時候用手指偷偷用力戳聞逝川的腰眼,聞逝川反手握住他的手指,付行云觸電似的連忙甩開他。 這回,他們所有人都上了同一輛車,余向晚正在車上派零食,車子正往郊區駛去,漸漸地,窗外看到的都是開闊的景色,藍天白云和高大的風車,讓人心情愉悅,但付行云的心情卻愉悅不起來。 他們的目的地是在市郊的一座孤兒院。 在看到行程安排的時候,他就給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是一個極有意義的行程,他也預料到節目組或多或少會將這個行程和他的童年經歷扯上關系,至于是做為賣點還是看點,他就不得而知了。 但付行云明白,真正釋懷的唯一方法就是面對,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車停了下來,窗外是大片大片的寬廣的綠草坪,有馬,應該是養馬的地方,路邊開了零星的橘黃色郁金香,孤兒院的工作人員已經在路口迎接他們。下車之前,聞逝川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趁所有人不注意,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 像被充滿了電,付行云準備好了,坦然地下車去。 拍攝涉及到小孩,節目組連同工作人員和他們說了很多的規矩,也說了接下來三天的拍攝的內容?!耙黄谝粫边@個節目本就沒有固定的主題,節目的出發點和落腳點都是人,也就是參加的嘉賓。他們接下來三天,要在這個孤兒院里當志愿者。 任務并不輕松,他們兩兩一組,輪流在這三天里參與孤兒院里一天的運作,由于他們只有五個人,需要有一個人工作兩天,抽簽決定。很幸運也很不幸,付行云抽中了,他放下抽到的紙簽,覺得壓力加倍,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氣。 在開始工作之前,他們要看看孩子。 為了怕給孩子造成壓力,只有必要的節目組工作人員跟在他們身邊,絕大部分孩子還在睡午覺,三五個孩子正在活動室里閱讀和玩耍,基本都只有七八歲大。孩子們估計都被預先交代過,對他們的到來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好奇地看著他們,他們嘗試性地和小孩交流。 和小孩交流是最直接不過的,語言不通也不要緊。 付行云眼尖地發現有一個并不合群的小孩,躲在活動室的角落里。棕色的卷毛短發,白皮膚綠眼睛,很可愛,但卻板著小臉在搭積木,搭起來又“嘩啦”一聲推倒,重新搭起又推倒,一次次重復。 付行云輕輕地走過去,蹲在他旁邊,雖然他的行動和表情都毫無變化,但付行云敏感地察覺到他瑟縮了一下。付行云沉默著抬頭,看了看攝影師扛著的攝像機,黑洞洞的鏡頭,像不知名怪獸的眼睛。 他突然想到自己小時候,作為福利院里長得最白凈最好看的小孩兒,他永遠都是接收好心人捐贈禮物的代表,和不認識的大人一起,抱著那些禮物,在鏡頭前露出感激不盡的笑。他那時候太討厭鏡頭了,每一個鏡頭仿佛都是等著蠶食他快樂的怪獸。 付行云站起來,和攝影師溝通,讓他先把攝像機關掉。 攝影師有點為難,小聲說道:“那就沒有鏡頭了” “沒關系,先關了?!备缎性茍猿值?。 攝影師只好聽他的,關掉了攝像機,蓋上鏡頭,放到一邊去。只剩下付行云和那個孩子呆在角落,那孩子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搭積木,一次次地搭又一次次地“嘩啦嘩啦”推翻。付行云抱著腿靜靜地坐在他旁邊,沉默著,時不時給他遞一塊積木。 那孩子并不接,這樣下來大概一個小時。 活動室里的孩子都要去吃東西了,他們也要跟著過去,付行云選擇留在原地陪這個搭積木的孩子。節目組來叫他:“付老師,咱們過去那邊?!?/br> “沒事,我在這兒?!备缎性普f。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付行云還在那兒,終于,在他第無數次遞積木之后,那個小孩從他手里拿走了積木,搭在了積木做的高塔的最上面。 當天晚上,節目組開始給他們做個人采訪。 孤兒院的背面是一片矮樹林,矮樹林前面是占地面積極大的沙地,上面有很多遺留的玩具,還有孩子們的鞋子。付行云越過沙地,看到矮樹林邊緣有個人影,還有閃爍的火光。付行云走近去,發現是白鷺,正靠在樹上抽煙。 她做完了采訪,已經卸妝了,素顏的臉上顯出疲態,及腰的長卷發胡亂地用一支筆盤了起來,不設防的姿態,和她平時不同。 付行云說:“你帶了煙?” 白鷺說:“從余向晚那里順了一根?!?/br> 這兒天黑得晚,這時候的天只是剛剛暗下來,樹影有個昏暗模糊的影子。付行云插著兜站在旁邊,覺得這里比市區還要更安靜。 白鷺突然說:“我也是孤兒?!?/br> 付行云很意外,他之前從不知道,也沒有媒體報道過。 “我之前都不知道?!?/br> 白鷺碾滅了煙,把煙頭攥在手里,說:“不想讓人知道,他們都不知道,免得說我賣慘什么的,他們總有話說?!?/br> 付行云不知道為什么白鷺對他突如其來地坦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好說道:“采訪快到我了,我先回去了?!?/br> 白鷺叫住他:“我覺得我們挺像的,本來一無所有,什么東西都想攥緊在手里。徐渭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點,這個難搞的老頭子” 白鷺嘟嘟囔囔的,吐槽了幾句徐渭,付行云聽不清。 “勸你還是再考慮一下那個電影吧,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找的你,握在了手里最后就是你的了,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東西才是真的?!?/br> 沒來得及思考更多,付行云被節目組一個電話叫走了,輪到他進行采訪了。他才坐下,攝影師燈光師還在調試設備,他旁邊的大窗從外面被拉開,聞逝川出現在窗外,手上捧著一個盤子,上面有個三明治——付行云剛才一直在陪那個孩子,沒來得及好好吃東西。 “吃點兒?!甭勈糯ㄕf。 付行云接過來,小口地啃著,聞逝川廚藝雖然差,但做一個三明治還是中規中矩的。 聞逝川看了一眼還在準備的工作人員,趴在窗臺上,手墊在下巴下,隔著窗戶小聲問他:“采訪怎么樣,要我和你一塊兒嗎?” 不得不承認,對于這樣需要剖白自己的采訪,他留下了一點陰影。陰影來源于上一會章庭直接在直播訪談里揭他的短,他這會兒想起來還覺得心里惴惴。 付行云三兩口吃完了三明治,說道:“好?!?/br> 聞逝川說:“過來點兒?!?/br> 付行云不明所以,湊過去,趁著他背向其他人,聞逝川飛快地把嘴邊的面包碎屑用拇指擦掉,自然而然地送進自己嘴巴里。他懶得繞過去走門了,手在窗臺上一撐腳一收,直接從窗戶翻了進來。 作者有話說: 這是我的最后一章存稿(嘆氣) 我居然一直存稿到了15萬字,我太厲害了,接下來的更新估計沒有之前規律了,后面這些都不是很好寫(再嘆氣) 第54章 mama 工作人員被突然翻窗進來的聞逝川嚇了一跳,委婉地說道:“聞導,您是下一個” “沒事,”聞逝川多搬了一張椅子過來,放在付行云旁邊,說道,“雙人采訪也行?!?/br> 節目組導演想了想點了頭,單人采訪變成了雙人采訪。節目中的采訪都是沒有稿子的,任由訪問者和嘉賓發揮。有了聞逝川坐在旁邊,不必伸手也能碰到的距離,付行云心里踏實多了,面對著采訪的鏡頭也不再心里惴惴不安。 導演先是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講講風景講講旅游的感受,付行云講得多,聞逝川只是時不時搭幾句,付行云在說的時候,他就側過頭去認真地聽,整個氛圍很輕松,付行云心中的防線漸漸消失。 “來到孤兒院,你感覺怎么樣?”導演突然問道。 付行云沉默了一會兒,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看向窗外,看了一會兒才回過頭來看向鏡頭,他說:“其實不怎么樣?!?/br> 導演沒有深問,話鋒一轉:“你是怎么發現那個孩子不喜歡鏡頭的?” “直覺吧,”付行云短促地一笑,“我小時候也不喜歡鏡頭” 導演敏銳地捕捉到了付行云此刻敏感的情緒,一時間他沒有繼續提問,付行云也沒有接著說,留下了一段空白,聽到的只有風聲還有隱約的兒童嬉鬧聲。導演足夠耐心,沒有追問,靜靜地等,過了好一會兒,付行云接著往下說了。 “被鏡頭捕捉的時候,總有點兒身不由己的感覺?!备缎性破D澀地描述道,“而且你永遠無法預料被拍出來之后你是什么樣的,有很強的不確定感?!?/br> “你現在是演員了,還會害怕鏡頭嗎?” 付行云發現導演用了“害怕”這個詞,他覺得這就不太好接了,演員害怕鏡頭,這說出去難道不離譜嗎? 他沉默了,剛才一直沒張嘴的聞逝川倒是接上了話。 “拍攝的行為有某種捕食意味,拍攝人即是侵犯人。桑塔格說的,拍攝某人是一種升華式的謀殺,一種軟謀殺,正好適合一個悲哀、受驚的世代?!?/br> 導演問:“聞導,你認同這個說法嗎?” 聞逝川靠在椅背上,聳了聳肩:“部分吧?!?/br> “那作為導演,你覺得這個拍攝的度在哪里?” 聞逝川想了想說道:“這個度不好把握。既要冷靜客觀,又有人文關懷,既要讓演員足夠安全,又要適當冒犯,很不好說,我還在摸索?!?/br> 導演把問題拋給付行云,笑著問道:“付老師認同嗎?兩位之前剛剛合作完,在合作過程中有感受到嗎?” 在西南小鎮拍電影的那段時間的經歷一下子出現在付行云腦海中,說起來,整個劇組一大幫子人,但他馬上想起的還是他們倆相處的那些片段。他掩飾性地低頭咳了幾聲,將腦海中那些不合時宜的想法清理掉,認認真真地回答:“可能是因為我們認識的時間很長了,彼此很熟悉,面對他的鏡頭,我感覺很放心。而且他很有想法,鏡頭視角很獨特,最后拍出來的效果很讓人驚喜?!?/br> “那在你合作過的導演里面,你覺得聞導排在” “排第一,”付行云機靈地說道,“按照交情排的話?!?/br> “你在我拍過的演員里排第一,不按交情排也是?!甭勈糯ㄕf道。 付行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避聞逝川的目光,小聲道謝。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這樣當著旁人的面大方坦率地夸對方,談的不是情感和私事,夸的也不是樣貌和體貼,而是正正經經大大方方地肯定彼此的專業水平。 這種感覺讓付行云很新奇,也很開心。除去那些錯綜復雜的感情,撇開愛和**,他們還是導演和演員,互相選擇、互相評價。 導演問付行云:“聽說接下來你有可能和徐導合作,你對徐導的鏡頭語言有什么樣的印象?” 這一個問題可謂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剛剛暖起來的氛圍一下子就冷下去了,付行云用余光關注著聞逝川,他看到聞逝川的目光從鏡頭上移開了,轉向窗外。 付行云說:“還沒有最后敲定合作,一切都說不準?!?/br> 導演剩下的后半個問題,付行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回答了什么,大多是些場面話,畢竟徐渭在電影圈的地位擺在那里,他作為一個小演員,不好批評什么,剩下的也只有夸了。 采訪結束后,天已經黑透了,小孩們都要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