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隨著一個個字說出來,付行云覺得心里越來越爽,眼睛緊緊盯著聞逝川的臉。聞逝川沒有回避付行云的目光,他看了一會兒付行云滿是挑釁意味的眼睛,又去看付行云一張一合的嘴唇,尤其是豐潤的下唇,泛著紅。 付行云收了笑,面無表情地說道:“你看什么?” “看你?!甭勈糯ê喍讨苯拥卣f道。 付行云剛才所占的上風一下子又丟了,他氣急敗壞,站起來轉身就走。他說道:“我今天還有事,試戲的話和我的經紀人聯系?!?/br> 聞逝川突然說道:“他怎么帶你的,帶到床上嗎?” 付行云:“”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奇特的是,付行云居然一點兒都沒覺得生氣,反而覺得爽快。聞逝川居然看他的花邊新聞,而且還放在了心上,這下他又扳回一局了。他調整好了表情,似笑非笑地轉回身來,抱著手,一雙桃花瓣形狀的眼睛微瞇著。 “和你有關系?”他問。 雖然付行云和孟清的關系和床并沒什么關系,但他還是覺得解氣極了。怎么?就準你移情別戀新歡,不許我和別人有瓜葛,這是什么道理。 聞逝川也站了起來,兩個人面對面站著,氣氛劍拔弩張起來,說劍拔弩張倒也不準確。聞逝川總是控制不住自己去看付行云的嘴唇,rou粉色的,像飽滿的、蘊滿汁水的成熟果實,吹彈可破。 付行云抱著手臂的手不由得收緊,手指陷進rou里,他敏感地察覺到聞逝川的目光。 “怎么?聞導也想潛規則我?” 付行云把這句話的重音放在了“也”上,這成功把聞逝川剩下的一點理智給點燃了,風助火勢,越燒越猛。他捏住付行云的下巴,帶著薄繭的拇指去搓付行云的下唇,付行云面無表情地靠在門上任他弄,漸漸地,他的力氣越使越大,甚至搓得付行云的嘴唇發脹發燙,有些痛。 “我覺得這個劇本很適合你”聞逝川低聲說道。 他說話的聲音聽得付行云耳朵發癢,恨不得伸手去搓一搓。付行云努力屏蔽掉這一切不該出現的感覺與情緒,嘴上并不饒人:“適合嗎?我是不是得和你睡一覺才能演?” 付行云覺得聞逝川手勁太大了,捏得自己下巴疼,他不甘示弱,一張嘴咬住了聞逝川的拇指,使了大力氣的,當下就聽到了聞逝川倒吸一口氣。他不松嘴,就這么叼著聞逝川的拇指,用眼睛瞪他,眼神里滿滿寫著“你能把我怎么辦”。 聞逝川任他咬著,另一手往下,手掌張開,貼著付行云的后背。 付行云后背的那個位置有個紋身,是為了遮掩胎記紋的。他從小在后背上就有個胎記,半個巴掌大,暗紅色的,沒有形狀,像是一灘暗色的淤血在他白皙的背上,他從小就很討厭這個胎記。 聞逝川去紋身的時候,他也想著要紋,但拿不定主意,最后,他紋身的圖案是聞逝川畫的。一朵玫瑰花,花瓣有棱有角,帶刺的細梗順著深凹下去的脊柱溝,胎記的紅變成了玫瑰的紅。 紋身的時候,付行云都要疼哭了,但礙著紋身師是不認識的,不好丟臉,到了家才后知后覺地疼,趴在聞逝川身上往他胸膛上留了幾個牙印。 被輕輕撫摸后背的感覺太舒服了,隔著衣服都仿佛過了電,像被春風吹過的樹,付行云覺得自己的腰像柔韌的枝條,在輕輕顫抖。他沒忍住,從喉嚨里哼了一聲。這一聲聽著就像是前戲的信號,兩個人都被付行云這一聲哼給驚到了。 付行云迅速地松開牙齒,回身開門匆匆出去,幸運的是,聞逝川并沒有追出來。 前臺沒有人,余向晚不在。這個工作室實在是作風散漫,付行云邊想著邊腳步不停地下樓,一直到了一樓推門出去,他才發現了余向晚,她正蹲在不遠處角落樹蔭下面的花壇邊上抽煙,見到了付行云出來,懶洋洋地抬手朝他招一招。 不等付行云說話,余向晚又從煙盒里抖出一根煙來,遞給他:“抽嗎?” 付行云接過煙拿著,沒抽。他問道:“不是后頭還有人試鏡嗎?你不去前臺守著?” 余向晚眨眨眼:“沒有啊,沒了?!?/br> 付行云:“” 又被騙了。 “其實我之前認識你,看了你演的電影,《人生海?!??!备缎性朴终f道。 “啊?!庇嘞蛲硗鲁鲆豢跓?,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 “里頭的劇情是真的嗎我是說,關于你mama生病那里” 余向晚說:“真的,那時候她真的生病了,不過現在已經去世了?!?/br> 付行云說:“抱歉,節哀?!?/br> “沒什么,生老病死嘛,現在看回去覺得那時候太丟臉了,又哭又鬧又撒潑的?!庇嘞蛲碚酒饋?,甩了甩蹲麻了的腿,說道,“那天說你演得一般,不好意思?!?/br> “沒事?!?/br> “不過我說的是實話?!?/br> 付行云不想和她說話了,想把剛剛接過來的煙扔回她臉上。余向晚很坦然地繼續說道:“你以前明明演得很好呀,很久以前。川哥給我看了一些片段,你的,我看了覺得特別好?!?/br> 付行云干巴巴地說道:“是嗎?怎么好?” 余向晚無論說什么,你都覺得她是真心的,批評也是真心的,夸獎更是真心的。 “就是覺得你和鏡頭特別親密,你的一舉一動都是坦誠的、真實的,但又有一點恰到好處的距離感。不像現在,就特別端著,總是口是心非?!?/br> 付行云板著臉說:“有嗎?” “有啊,”余向晚說,“你明明就不想抽煙,你接我的煙干嘛?” 她太敏銳又太尖銳,付行云都有點討厭她了。 余向晚突然抬頭,朝上面招招手,付行云跟著抬頭,只恰好見到聞逝川在上面把窗簾拉上了。 作者有話說: 川哥:我就是吃醋。 第24章 誰知道呢 當天晚上到家之后照鏡子,付行云發現自己下嘴唇整個腫了,倒也不嚴重,只是紅得不行,潤唇膏全都抹掉了之后還是紅,碰一碰有點刺刺的痛。 像是被嘬腫的,付行云自己看著都覺得不像話。 他拿起劇本,翻到今天聞逝川說的試戲的片段看了起來。主角坐在狹小家里的沙發上看電視,鏡頭一直對準他被電視亮光照得忽明忽暗的臉,不知道在看什么節目,但他笑得很開心,看得津津有味。笑著笑著他開始沉默,開始哭,電視里播的是凌晨重播的晚間新聞。 劇本上就只有短短幾行字,簡單描述畫面,然后主角行動就是從笑到哭,沒有寫出臺詞,也不知道該不該有臺詞。 付行云好久沒看過這么難懂的劇本了。 往常的劇本好懂,表演起來也容易發揮,笑就咧嘴,哭就皺眉。這不一樣,笑不是真的笑,哭也不是完全的哭,看著揪心,演著也不好演。而且從這個鏡頭提示來看,根本沒有任何花里胡哨的,鏡頭就是一動不動地拍著主角的臉,臉上所有的細節都在鏡頭上無限放大,一點偷工減料和投機取巧都不能有。 付行云坐在沙發上,愣愣地琢磨,一直琢磨到了凌晨,打開電視機,電視里播的是某個不知名的情景喜劇,配了一陣陣虛假的哄笑聲。付行云突然覺得屋子里空得嚇人,他不由自主地把電視的音量調低,靜靜地看,但也沒看進去,后來他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電視還開著,吹了一夜的空調,付行云手腳都是涼的。 小江給他打電話了:“云哥,試戲在后天下午,在聞導的工作室?!?/br> “知道了?!备缎性铺傻乖谏嘲l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試戲那天付行云起了個大早,心里還是很虛,沒什么底,導致他出門的時候多花了一倍的時間修飾自己,化了妝,搭了衣服,小江開車送他過去,一路上他都沒說話。小江還一直從后視鏡里瞅他,又不敢瞅得太明顯,鬼鬼祟祟的。 一進工作室,余向晚在咖啡吧臺邊吃油條,朝付行云打了個招呼:“早啊付老師?!?/br> 都快下午兩點了,付行云也是服了她,匆匆點了個頭就當打過招呼了,朝聞逝川的辦公室去。里頭大概布置了一下,厚厚的遮光窗簾拉上,沙發擺到房間正中央,沙發旁邊擺了落地燈,亮了之后燈光昏黃,場景很舒服。 聞逝川和一個男助手在架攝像機,鏡頭對準沙發。 付行云站在門邊,禮貌又刻意地喊了一聲:“聞導?!?/br> 聞逝川輕描淡寫地看他一眼,繼續低頭調攝像機的參數,反倒是那個助手很禮貌,朝付行云鞠了個九十度的躬。付行云走了進去,余向晚跟著他,反手關上門,房間里四個人,付行云徑直走過去,坐在沙發上。 余向晚問他:“要再看看劇本不?” 付行云搖搖頭,看什么呀,看來看去也就那么干巴巴的幾行字。 聞逝川坐在付行云的正對面,眼睛盯著攝像機監視器,余向晚吊兒郎當地坐在后面的茶幾上,男助手估計是新招來的,站在聞逝川椅背后頭,跟罰站似的,一張娃娃臉特別緊張嚴肅。 付行云覺得自己的心情都被他影響了,很緊張,手心一直出汗,他不動聲色地在褲子上蹭了蹭,說道:“開始吧?!?/br> 聞逝川沉聲說道:“開始?!?/br> 這段戲付行云琢磨了好幾天了,什么時候哭什么時候笑,他在家里試了好幾遍,雖然他自己不算特別滿意,但應該也還過得去。但當他演完這五分鐘的戲之后,他就知道不好了。聞逝川在看監視器里的回放,余向晚托著下巴皺著眉頭看他,說:“這不對?!?/br> 付行云從沙發上站起來,有些尷尬。 “抱歉,我再來一遍?” 聞逝川的目光從監視器上收回來,他看向付行云,好像在思考一個苦惱的問題。付行云覺得忐忑不安,又覺得無地自容,他從來沒有覺得表演是這么難的。他知道自己的演技不如人意,但真正站在聞逝川面前暴露這一缺點的時候,他覺得格外難堪,他不得不承認,在面對聞逝川的時候,他時常是自卑的,時至今日還是如此。 付行云有些泄氣,他再次說道:“抱歉?!?/br> 聞逝川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仔細端詳他的臉,付行云原本還抬著頭迎接他的目光,被看了好一會兒之后,他沒忍住側過頭去,小聲嘟噥道:“看什么?!?/br> “去洗把臉,”聞逝川說,“這個狀態不對,把妝都洗了,放松點?!?/br> 付行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沒有反應過來,他說:“什么?” “洗手間在隔壁?!?/br> 聞逝川的語氣很強硬,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不容置喙。付行云暈頭暈腦地就照著做了,出門進了隔壁洗手間,余向晚給他遞卸妝濕巾,付行云道了謝,關上門自己著把妝卸了。他雙手撐著洗手池的邊沿,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水珠還掛在睫毛上,臉色有些蒼白,沒了眼妝之后眼睛顯得沒那么有神。 這樣會更好嗎? 付行云重新回到房間里,重新坐在沙發上。很奇怪,只不過是沒有了妝而已,他覺得自己仿佛**裸地暴露在攝像機面前。他一張臉很素,顯得他比實際年齡更小一些。聞逝川看了他一眼,移開目光,然后又回頭再看一眼。 聞逝川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小聲快速地說道:“嘴唇沒擦干凈?!?/br> “沒東西,都擦干凈的?!?nbsp;付行云用手背蹭了一下,示意給他看,感覺莫名其妙。 “那為什么這么”聞逝川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輕咳兩聲,假裝無事發生。 余向晚在他們倆的臉上來回看,撇撇嘴,說道:“快開始吧。這里加一下好不好,來個人坐在付老師旁邊。這個人在劇情里是不存在的,付老師你邊看電視邊和他說話,他不回應你,這樣情感過度會自然一些?!?/br> 他們自然而然地將目光落到男助理的身上,那個小男生漲紅了臉,連連擺手。 最后是聞逝川坐在了付行云旁邊,沙發又窄又軟,兩個人一坐下,不可避免地就往對方那邊斜過去,肩膀挨著肩膀,大腿靠著大腿。這回輪到余向晚盯著監視器,指揮付行云。 “付老師,你放松點兒,鞋子脫了,你在家里怎么看電視的呀?” 付行云聽她的,把鞋子脫了,藏在沙發后面,赤著腳,右腿踩到沙發上。聞逝川在他旁邊,靠坐在沙發上,監視器里他只出鏡小半點兒身子。付行云努力讓自己放松下來,陷進柔軟的沙發里,聞逝川說話的聲音好像帶動著整張沙發都在顫動。 “開始吧?!彼f。 以前在他們的小出租屋里,擺不下大的沙發,只放了一張小的單人沙發,就在床旁邊,正對著一臺二手破電視——遙控器常常不好使,換臺靠拍。沙發小,要么就只坐一個人,如果要坐兩個人,只能疊著。這導致這張沙發最后的用途變味了,正經坐著看電視的次數少,疊著疊著就擦槍走火的次數多。 現在坐的這張沙發舒服多了,軟綿綿的,付行云整個人都陷進去了。 他回憶起以前為數不多的,與聞逝川一塊兒看電視的時候。他開始笑了,想起那天晚上一個人看的情景喜劇里頭的劇情,后知后覺地覺得逗趣。他甚至側過頭用腦袋輕輕撞了撞聞逝川的肩膀,他感覺到聞逝川的身體一僵。 聞逝川的沉默,以及這個反應,讓付行云的喜悅情緒慢慢凝固。 他看著黑洞洞的攝像機,想起了很多他面對過的鏡頭,想起無數次他獨自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家里發呆,想起余向晚說,悵然若失的感覺。笑容在他臉上凝固,他沒有皺眉,眼睛眨了幾下,眼淚涌出來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眼淚撲簌簌地流,流過臉頰的時候有些發癢,付行云不好意思似的朝鏡頭咧了咧嘴,迅速地用手掌抹掉了眼淚。 “停?!庇嘞蛲磔p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