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我覺得不可能,也好奇爺爺做這么多包子干什么,難道那個女鬼魂是個好吃的貨色? 真這樣我就要大笑三天,一頓包子就能歇菜的女鬼,偏偏沒人去做,莊家更是連祖宅都荒廢。 爺爺說他也不清楚,這是昨天在后堂請教柳姐得到的答案,自己也不太相信,所以就用了燒開路錢的法子,顯然不管用啊。 現在沒有更好的法子,只能試試柳姐的說法。 “我記得莊家的鬼宅,是在柳姐死之后?!睜敔斦f道,“后來莊家就落敗,生意一落千丈,當年鬧的很兇,只有一個分支留在本地經營兩家鋪子,打掃老宅,其他人都搬走了?!?/br> “我們找的那家包子鋪,以前就是莊家的?!睜敔斞a充的說道,“爺爺小的時候,莊家包子百里聞名,后來就沒那個味兒?!?/br> 至于現在,莊家留下的一支血脈已經絕戶,只有個女兒嫁給鎮上的屠夫,前幾年的荒年,誰家都買不起rou吃,屠夫家也失去依仗,今年才開始重新賣rou的。 想必是買了莊家老宅做底子,又開始做生意了。 我去拖包子,爺爺拿出毛筆,粘上朱砂與五禽的血混合,在黃表紙上寫寫畫畫。 爺爺弄的不是符,豎著寫的字我也不認識,倒是有點像學堂老先生教的注音符號,比如ㄋ、ㄍ等最像的幾個,但都是反著寫。 “還不去?月亮都照屁股了!”爺爺停下筆,笑著說道,“這是陰間文,要是感興趣,爺爺想法子教你?!?/br> “讀書啊?!蔽胰嗔巳囝^發,有點不情愿,我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讀書。 相對而言,妮兒在家看書看得多,爺爺有許多藏書,妮兒看了不少,只有一書是妮兒不能看的。 爺爺把它藏起來,我小時候被逼著背了一遍,至今記的內容不多,卻對過去的苦不堪言猶如昨日。 “怎么?不想學是吧,不想學就滾去拖包子!”爺爺惱火的說道。 妮兒伸長脖子瞧了瞧,問道:“我,我想學!” 小橘打著哈欠趴在她的腳邊,聽到妮兒要學陰間文,眼神炙熱。 這些都沒逃過爺爺的眼睛。 “等等吧,過年的時候再說?!睜敔斦f道,繼續提筆。 見沒我什么事,我趕緊開溜,免得重演小時候的悲劇,從背不完沒飯吃,變成學不會沒飯吃。 同時,我很不理解妮兒,為什么那么喜歡讀書呢?又不能當飯吃,還不如撈尸,一次一千塊錢呢! 這次鎮長出五千塊,加一間鋪子,雖然危險,但成了能收一輩子的租,也可以自個買東西。 都是實實在在的,比起讀書有用多了。 包子鋪的老板正在門口等我,忙把我迎進鋪子,說驗驗貨,看沒有問題。 圓鼓鼓的包子,還是圓鼓鼓,除了正中間點了紅,看不出什么不同。我分辨不出來,隨口問了句,“是不是人rou包子?”聞著股rou香味兒。 那老板咧嘴笑了,說道:“貨真價實的人rou包子,老手藝做出來的,味道不比莊家以前做的差,要不小哥嘗嘗?” 一萬個人rou包子,又不是饑荒年代,哪里來的人rou,這老板不僅笑的出來,還想我吃。 “老板,真是人rou包子???”我低頭耳語問道,可不能為了包子犯事。 老板了然一笑,說道:“小哥真會開玩笑,我們做的肯定是人rou包子,卻不是人rou包子,名字叫這個。意思是說啊,包子香,吃著連舌頭都恨不得吞下去?!?/br> 我終于放心了,還以為這是家黑店,做見不得人的買賣。 拖了包子回去,爺爺寫完了,正在鋪子的后院燒香紙,還有他寫的黃表。 我問爺爺這是做什么? “跟鬼做買賣?!睜敔斦f道,“把包子搬進來,從這火盆上跨過去?!?/br> 我不懂跟鬼做什么買賣,還是聽從爺爺的意思,把包子一籠籠搬過去。 每次跨過,我都感覺到陰風卷過,火盆的冥幣灰飛舞。 弄完一切,爺爺在打開蒸籠里頭的包子,我居然看到不一樣的包子,上頭有股熟悉的味道,還有鬼魂獨有的陰氣。 爺爺說道:“這就是正宗的人rou包子,不是給人吃的,而是用來祭祀河神水怪的,諸葛亮就曾這樣做過,才發明的包子?!?/br> 我不喜歡讀書,諸葛亮還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包子是他發明的,目的不是給人吃。 又說起一樁往事,也是爺爺為什么弄人rou包子的原因。 莊家靠買包子發的家,當然這與后來的莊家包子好吃分不開,深究背后的始因,卻是與進口的鬼魂有關! 柳姐說,那個鬼魂就是改良莊家包子鋪口味的人,但莊家賺錢后卸磨殺驢,認為包子鋪賺不了大錢,逐漸發現別的行業,處處打壓包子鋪。 更令人想不到的,卻是莊家做了恩將仇報的事,把女鬼的全家殺害。 而殺的理由卻是——那女鬼不是人! 第60章 山神芪 這么說來,莊家確實可恨,家道中落是有道理的,天公老爺都看不下眼。 即便那女鬼不是人,莊家做出的事,也枉為人,還不如山靈精怪。 但說具體的情況,柳姐也不是一清二楚。她死后鬼魂游蕩陽間,發現莊家所言非虛,那女鬼非人,卻也非妖非鬼。 不然,也不會死后還能興風作浪,無人治的了。 “是我,也不會放過莊家?!蔽胰嗔巳囝^發,可憐那女鬼的身世,竟自問,處理莊家大宅子是不是錯了? 沒那女鬼幫莊家立家業,也沒莊家老宅。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老宅屬于女鬼,她說的沒錯,我們做的事有些欺人太甚,跑到別人地盤上找別人麻煩。 “你這是什么表情?”爺爺拍打我的后腦勺,教訓道,“不想去沒人攔,你卻得明白,人鬼殊途,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妖有妖道。她這么害人,作為鬼可能無所謂,但破壞人道,同樣天理難容!” 頓了頓,爺爺嘆口氣說道:“你什么都好,以前木納,現在也改了不少,唯獨這心善,是個天性,難改啊,以后要吃大苦頭?!?/br> 我也很苦惱,內心的想法與必須做的事相互矛盾,深受煎熬,卻不知如何變通才能做到最好。 “爺爺,善惡有報,莊家難道不是活該嗎?”我說道。 “莊家還不夠報應嗎?現存在鎮上的一支絕戶!其他人遠走他鄉,這輩子都不得落葉歸根,思鄉煎熬,直到入土!” “那些下井打撈浮尸的人又何其無辜?他們為了吃口飯,拿錢辦事,也要養兒養老?!睜敔斆鏌o表情的說道,“那女鬼同樣作孽了!也該死!” 我渾身一抖,總算擺脫可憐女鬼的情緒,卻半句話都說不出,感覺世界好復雜,沒個絕對的是非曲直,只有唯心辦事,真心待人。 月上樹梢頭,爺爺讓我冷靜想一晚,明天中午再去會會井里的女鬼。 其實,我已經懂爺爺的意思,卻過不了心關,正如很多人,想得明白一個道理,偏偏不能讓道理管束自己的行為。 現在的我就在這個岔口,解決女鬼當然不會猶豫,煎熬卻是少不了的。 想了又想,我覺得自己還是做不到爺爺期待的那樣,心終究太軟了。 “囡囡……” 在我想的入神時,劉醫生的鬼魂出現,我已經見怪不怪,倒是頭一次聽他主動說話。 “囡囡咋了?”我問道,暫且放下心里的糾結。 劉醫生麻木的扭頭,依然叫著這兩個字,木納的神情也沒變化,我就當他在自言自語。 “我們會找到囡囡的?!彼彩莻€可憐人,我安慰了一句,收拾下情緒準備睡覺。 劉醫生的神情微變,臉上閃過一絲感激,說道:“謝謝,囡囡……” 我頓了頓,忽然懂了一件事,莊家最大的錯就是不知道感恩,女鬼最大錯就是不知道禍不及他人! 偏偏他們的錯還是天理難容的大錯,所以都是半斤八兩,誰也不冤。 鬧到今天的地步,都有錯,只不過是誰先誰后而已。 我松了口氣,渾身都舒服了許多,明天對付女鬼時,絕不會猶豫。 早上,爺爺見我神清氣爽,問道:“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他們都有錯?!蔽艺f道,“如果不走錯那一步,他們都不會到這樣的田地?!?/br> 爺爺看著我沒說話,大概我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爺爺希望我變得心腸堅硬些。 而我說出另一番話,有了自己的見解。 爺爺沒繼續這個話題,讓我拖著包子,再次踏進莊家大宅子,想辦法給女鬼吃下人rou包子。 “不要停,拉著板車圍井口轉圈!”爺爺的手扶板車的把手,張口吆喝,“賣包子嘍!人rou包子嘍!吃了想吞舌頭的人rou包子嘍!”像極了走街串巷的貨郎。 如果不是在這里,我都要咧嘴大笑,平日的爺爺可都是嚴肅的模樣。 轉了兩圈,女鬼爬出井口,盯著我們瞧了瞧,緩緩的走進。 我緊張的手心開始冒汗,眼睛盯著女鬼,腳步不免慢了許多。 “不許看井口!”爺爺小聲的呵斥,“繼續走!當她不存在。包子上粘了鬼魂的陰氣,正好保護我們,迷惑住女鬼,把我們當鬼魂?!?/br> 安全有保障,我的膽子也大起來,步步腳踏實地,轉了一圈又一圈。 “等等!你們是哪家鋪子的rou包子?”那女鬼問道,攔在我的身前,模樣也發生變化,像個正常人,生的也極為美貌。 我覷了眼爺爺,見他點頭,說道:“莊家鋪子的!剛出鍋的rou包子,可香了?!?/br> 女鬼嗅了嗅香味,說道:“莊家還在經營包子鋪嗎?他們覺得包子鋪賺的錢少,卻不知道那是我和相公的心血!” “在經營的,還有兩家鋪子!”我說道,“就在大街中段?!?/br> 鋪子還在,老板卻換了人,生意更不如從前。 “給我來兩個包子吧?!迸碚f道,從懷里掏出兩張冥幣,我卻不敢接啊。 這鬼魂的錢不能亂接,很容易被纏上。且,這個女鬼是地縛靈,不能離開水井的周圍,若是我接了,保不準她就憑借這兩張冥幣離開此地,以她的兇性,鎮上的人都不夠她塞牙縫的。 “要不您先嘗嘗吧?!蔽医g盡腦汁說道,“不好吃不要錢的?!?/br> 女鬼卻執著的很,遞冥幣的手未動分毫,只有眼白的眼睛盯著我瞧。 “錢不敢拿嗎?”女鬼輕笑道,“你們倒是能耐,想出這種法子騙我,如果是一般的鬼魂,吃了這rou包子,怨念怕是露出破綻,留給你們可乘之機,偏偏我是山鬼!” 山鬼是某些修煉有成的總稱,它們主管某一山區,又被稱之為山神。 也就是說,這個女鬼還是個山神,不曉得是什么修成的? 爺爺驚愕失色,抬步攔在我的身前說道:“你是牛眠山的山神!我聽人說過,咱們附近的山里有位山神叫芪,很是靈驗,還曾顯靈救人。六十年前,莊家發家后就再沒出現?!?/br> “知道的真不少!”女鬼芪說道,她現在已經不是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