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爺爺豎起食指,做了個不要說話的手勢。 田敏護士走了過來,遞給我一些活血化瘀的藥,再次檢查了一下我的身體,看她的表情,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 不過等我和爺爺離開衛生所,她都沒有再說話。 路上,爺爺沉聲說:“仲謀,我闖下大禍了!” 我不由一愣,連忙問為什么。 爺爺嘆了一口氣:“河童是河里的神明,你一刀把它砍死了,以后到河里去,就會寸步難行,你可知道?” 一聽這話,我理所當然地說:“它要我的命,我還不能弄死它?” 爺爺一臉嚴肅地看向我,原本我以為要挨罵了,不曾想爺爺哈哈帶笑,點頭說:“沒錯,就是要有這樣的豪氣,這才是大丈夫!” 看爺爺這般反應,我迷糊了,不知道殺河童,到底是對還是錯。 回到家中,沒一會兒,妮兒從房間里低著頭出來,拿著一個紅繩編的手鏈,抓住我的手,快速把手鏈拍在我手掌中。 “紅繩有辟邪驅鬼的功效,圓靈寺開過光的,你把它戴上?!彼焖僬f。 還不等我說一聲謝謝,她就轉身跑進了房間里,關上房門。 我拿著手鏈仔細看了看,很精致,上頭還有一股特殊的清香,像是檀香木發出的味道,將它戴在了手腕上。 爺爺在一旁搖了搖頭,嘴里說了句“出息”,對我招手,走向客廳后面的小屋。 我緊跟著過去,只見神臺上諸位菩薩面前都插上了香,一個藍色的瓷盤在香爐前。 瓷盤內裝著一些水,里頭有一條小拇指大小的怪魚,像鰱魚一樣有著觸須,但身上是深綠色的,一雙魚眼里頭泛著微弱的綠光。 “這是?”我有些疑惑的問。 爺爺手落在我后腦勺上,往下壓,嘴里沉聲說:“以后這魚就是你父親,每天用血喂養?!?/br> 我驚訝地看向爺爺,他臉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沒再多言,我直接跪在地上,按照爺爺的指示對著盤中的怪魚三跪九叩。 隨后的時間里,爺爺在一旁念著我聽不懂的經文,燒紙錢,寫裱書,來來回回我跪拜了不下十次才整完。 從屋里出來,我小聲問:“爺爺,我為什么要……認魚做父?” 爺爺解釋,這怪魚名叫浮游,是游走在江河湖泊里的水神化身,我既然得罪了河童,那就再認一個更厲害的主兒,尋求庇護。 神鬼之說我從小在爺爺的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懂得一些,但大多數時候,它們都是隱秘且晦暗的存在,今天遇到真身了,我反而有些不適應。 同時,我心中還有個哭笑不得的疑惑,我認對方為父親,對方會認我嗎? 天色漸暗,爺爺準備了一大桌的菜,當全村人到來,端著大小板凳跑我家吃飯時,我有點懵。 飯桌上,不少村民夸我本事了得,連河童這種東西都能制服,有的還非要向我敬酒,和我拜個兄弟,以后好沾我的光。 原本只是開玩笑這么一說,但村里兩個平日里不務正業的小年輕端著酒杯非要我喝下去,爺爺拍了一下桌子,瞪了他們一眼,才作罷。 “仲謀啊,你這屋里的小娘子,什么時候給你爺爺生個大胖小子呢?”吳天喝多了,半笑著問我。 一聽這話,坐在旁邊吃飯的妮兒放下碗筷,說了一句“我吃好了”,就走進了房間里。 爺爺不快地看向吳天,他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縮了一下腦袋,自己喝酒。 飯局結束,人都散了,只有幾個婦人在幫忙收拾碗筷。 我心里琢磨著怎么哄一哄妮兒,免得剛緩和一點的關系又惡化成以前那樣。 就在我準備敲妮兒的房門時,爺爺卻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沉聲說:“請全村人來吃飯,是為了給你沖煞氣,現在你什么都別干,去灶臺前烤火去,晚上那些家伙來了,有的你受的?!?/br> “那些家伙?”我心中疑惑,但很快就明白過來。 爺爺所說的那些東西,是指水里曾經扒在我身上的水鬼! 第10章 你就是個二愣子 灶臺上燒著一大鍋水,白氣騰騰,有時還會把鍋蓋撐起來,發出啪嗒的聲音。 灶內火焰繚繞,我盯著它們發呆,柴火都被燒得通紅,暗紅色的紋路在上方不斷變化。 按常理來說,如果只是燒水,只需要幾根柴火就足夠了,現在灶內少說有十幾根,顯然是爺爺早前準備好的。 一旁供奉著灶王爺的石槽里,供果和香火都備著,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灶王爺神像似乎正皺著眉頭,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灶王爺,您老不高興什么呢?”我閑著無聊,低聲自語。 灶王爺神像沒有絲毫反應,我癟了癟嘴,知道自己這種行為有點傻,但想不到身后卻是傳來了一句:“你傻呀,和神像聊天?” 我側眼去看,妮兒正端著小板凳,坐到了我身邊。 她雙手撐著下巴,看著灶臺內的火焰,精致的面龐在火焰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美麗。 “你別以為我過來陪你,就是原諒你了?!彼谅曊f,小嘴嘟著。 我揉了揉臉,低聲說:“你還在怪我之前跳下水?” 她沉默片刻,搖頭:“你去救人沒錯,但你說女人不要攪渾水,這讓我很不高興?!?/br> 我一愣,真沒想到她生氣是因為這個。 她繼續說:“咱們以后是夫妻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既然我以后要跟你一輩子,自然不能什么都不懂,也不可能事事置身事外,對不?” 我連連點頭,心里暗自高興,她已經決定接受是我媳婦的身份了! “既然如此,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以后你和爺爺去救人也好,撈尸也罷,都帶上我?!?/br> 她抿著嘴,說出這話的底氣有些不足,但她眼中的倔強,可以看出她確實下定了決心。 讓她和我們一起去辦事,我做不了主。爺爺那邊暫且不說,光是女人屬陰,水做的,容易撞邪。 平日里避都來不及,現在卻要往上迎,這樣太不安全了,對她對我,都不負責。 就在我想著怎么拒絕她時,門外傳來了吵鬧的聲音。 “你以后再糾纏我,別怪我不客氣!”田敏大喊,聲音中滿是憤怒。 我和妮兒對視一眼,她似乎也看出了我心中的顧慮,有些不高興地瞪了我一眼,隨即起身走出了廚房。 猶豫片刻,我也起身,出了廚房,正看到她站在門口。 外面正有人和田敏吵鬧,是村里木匠夏冬的兩個兒子,之前也是他們在飯桌上非要和我敬酒。 “我怎么你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對不對!” “就是,咱請你去吃茶,你不高興還罵人,算什么事啊?!?/br> …… 他倆是男人,又一句接這一句,田敏吵不過他們。 其他村民也有勸架的,只是這兩位沒啥自知之明,一直嚷嚷不停。 我看了一圈周圍,爺爺和幾個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都不在,心里不由動了出去說道兩句的念頭。 可妮兒就在門口站著,我當著她的面去給其他女人出頭,終究有些說不過去。 “你們厲害,好,劉醫生上個月失蹤,到現在還沒找到,我一個人忙前忙后,已經心力交瘁,還要受這種氣……我不干了!”她身體氣得發抖,撿起一塊石子,摔在夏文身上。 一聽她不干了,頓時所有人都急了。 她和劉醫生沒來村子之前,村里上下有個大病就要走幾十里路去鎮上看病,不方便不說,如果遇到急癥,死在路上的都有。 “田護士你別生氣,他們喝了酒,在撒酒瘋呢!” “你們兩個快給田護士賠禮道歉,不然老夏一定收拾你倆?!?/br> 眾人紛紛勸說起來,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氣。 田敏二十出頭,家里世代行醫,醫術很好,人又長得不賴,是村里不少青年的傾慕對象,我對她一直有著一種大jiejie般的感覺,如果她走了,我心里很舍不得。 然而夏文卻是冷笑,撿起之前被田敏砸他的石子,摔在了田敏的腳邊,發出一聲悶響,顯然是用了全力。 “你只管走,誰他媽稀罕!”他大喊一聲,隨即就要往前沖,像是要對吳崢田敏動手。 田敏瞪大眼睛,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其他村民上前攔住了夏文。 “你們太欺負人了,以后你就算是病死,我也絕對不會給你治!”田敏氣得跺腳,手去擦眼淚。 夏武大吼一聲“你他媽什么東西”,繞開其他人,抬手就要給田敏一巴掌。 我猛沖過去,一腳踹在夏武的腰上,直接把他踹飛,撞在了樹上。 樹葉巨顫,紛紛落下,夏武歪著腦袋看了我一眼,暈了過去。 四下鴉雀無聲,夏文直愣愣看著我,猛地甩開攔著他的人,朝我這邊沖來。 “你敢動我弟弟,找死!”他怒吼,拳頭快速揮舞。 他們倆兄弟都人高馬大,平日里仗著能打架,沒少欺負人。 我雖然還沒到十八歲,但常年吃rou,塊頭不比他們小,根本不怕他們。 就在夏文的拳頭離我只有一米不到的距離時,我側身躲開,一鞭腿掃出。 啪一聲,他整個人橫飛出去,同樣撞在樹上,和夏武一個下場,摔在地上后就暈厥過去。 正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有人在大聲問:“出什么事了?” 我抬眼看去,正是爺爺和其他老人過來了,兩人的父親夏冬也在其中。 村民們七嘴八舌,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夏冬去看了倒地的倆兒子,氣惱地看著我,冷聲問:“誰讓你打他們的,下手這么狠,你是要殺人嗎!” 我心中一緊,他這分明是殺人誅心,想要用“殺人”的由頭來治我。 下一秒,我身邊的爺爺一巴掌打在我臉上:“誰讓你逞能的,滾到屋里去!” 這一下讓所有人都驚住了,畢竟平日里爺爺是很護著我的,現在卻當眾給我一巴掌。 我沒有說話,心里很憋屈,瞥了一眼還在哭著的田敏,回到了屋里。 坐在灶臺前,柴火噼里啪啦地響著,我心里氣得緊,感覺自己沒做錯。 妮兒走了過來,半蹲在旁邊:“你做得對,那兩個家伙就是欠教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