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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和朝身后的人看了眼,見無異議,才收了衣領上的手。 沈是兩指繞圈正了下領口,拽著韁繩掉了個頭,往前走了幾步說:“你不去幫忙?” “順和奉命保護老爺?!?/br> 沈是望著前方笑了下:“你這般敦厚守矩的人,什么時候也會揪人衣領了?!?/br> 話是對順和說的,人看的卻是另一個人。 柳長澤不語的看著他,整潔端方的樸素衣袍,衣領有故意立起,顯得腰身挺立,發絲一絲不茍,用一支竹簪束在烏紗蓮冠里,任爾東西南北風,自巋然不動。 柳長澤對上這雙沒有焦距,卻能洞察人心的眼眸:“沈大人今日君子德芳,赴的是誰家瓊林宴?” 沈是了然:“下官只赴過恩科瓊林宴,閣老尋我不過是問及舊事罷了?!?/br> 柳長澤尾音上揚:“你如何答?!?/br> “本無舊事,從何而談?!鄙蚴禽p聲道。 “走吧?!绷L澤夾了下馬腹,順和會意牽起了沈是的韁繩前行。 沈是見他有一路相送之意,躬身說道:“此地不宜久留,煩請侯爺遠離危墻之下?!?/br> “那你緣何在此?!绷L澤語氣淡漠:“沈大人,是不信吧?!?/br> “故意閉門不見,故意親近虞書遠,故意激怒孟洋,不就是想看看孟洋能做到什么地步?!绷L澤放慢了步伐:“如今的結果還滿意嗎?” “是,下官不信?!?/br> 沈是垂眸,頭也低了一些,他仍是想不明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孟洋能做到首富,自然不是良善之輩,又豈會為了一個女人,光明正大刺殺朝廷要臣。倘使下官出事,他逃得掉嗎……難道他身后有人可只手遮天……我確實想不通……” “人生八苦無可醫,癡情二字最傷人。沈大人能說出此語,怎么不知癡情背后——”柳長澤停了下來,赤色的馬橫在他面前:“是瘋魔?!?/br> 沈是抬眼,怔愣的念著:“何謂瘋魔……竟能比得上守財者眼前之金,衛道者心中之義嗎?” “能?!?/br> 柳長澤朝他伸出手:“好戲沒登臺,角兒卻差點沒了。沈大人,本候對你甚是失望?!?/br> 沈是看不見,但他也知道柳長澤是何意,他的手伸進了袖中,握住了那塊令牌,微微顫抖。 不能給。 給了就徹底和柳長澤無瓜葛了。 他前生眼見錯果釀成,今世也只能冷眼旁觀嗎? 沈是攏袖坐正說:“人非圣賢,熟能無過。此事雖說我有遺策,但也試出了手中籌碼的力度,難道對侯爺不是百利而無一害嗎!” 柳長澤收回了手,那塊牌有沒有用,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情:“若我未至,你當如何?” “即便我身死,孟洋亦不能好下場,侯爺足智多謀,定能掌握良機,克敵制勝?!?/br> 沈是跳下了馬,往遠處混戰中行去:“若能以我綿薄之軀,為侯爺蕩清障礙,死又何懼?!?/br> 柳長澤駕馬離去:“本候不需要自身難保的人?!?/br> 連順和也不見了。 沈是沒有停下來,而是面不改色的往刀劍鏗鏘處走去,他是個窮途末路的賭徒,賭輸了一局,只能孤注一擲的賭第二局,沒有回頭之路。 近到能聽見皮rou被利器劃破的聲音,不知來了多少人,腳步聲,叫喊聲,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他依稀還能從中辨出,盛意發現他的驚恐聲。 一直叫他快走。 但盛意正被萬敵糾纏,騰不出手來他身邊,只能從遠處擋住攻擊他的暗器。 盛意吹了哨子,其他人不約而同的開始護著他,他無用,所以在一旁靜候,去尋找那顆遺落的夜明珠。 璀璨如白日的光從草叢里綻放,所有人都知道,唯有沈是在低頭尋覓,覓了許久才發現那一點微弱的光。 沈是放松的笑了出來,夜明珠上染上了血跡,不夠明亮,沈是用衣袖擦去,捧到眼前,只見一枚紅纓銀鏢沖他胸口直直飛來。 沈是來不及閃躲,周遭有很多凌亂的色彩,移動的人影,但他的世界被折合成簡單的一條縫,只剩下那一抹銀光,刺的他睜不開眼。 …… “侯爺,孟洋下了死手的,沈大人過去會出事的!”順和勸道。 柳長澤一鞭抽在馬上,瞪他一眼:“他要找死,攔他作甚?!?/br> 順和不敢再言。 柳長澤御馬奔騰的速度越來越快,勢要將此人甩的遠遠地,最好是死了從此都別回來。 一鞭又下,烈馬嘶鳴。 順和幾乎都跟不上了,他憂心忡忡的追著,劍眉擰成了麻花,盛意會傷心的吧……但他除了遵命沒有辦法…… 順和奮力起追,遠處的藍點,卻越來越清晰。 柳長澤抓鞭手都快握不住了,他憤怒至極,他沈是算什么東西,死了就死了,和太傅沾了點關系就可以威脅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他的手卻不聽話,勒著韁繩掉了頭,鞭子甩的比之前還要快,馬上劇烈的顛沛,讓他的胃都止不住的縮緊。 教他什么都無法思考,大腦一片空白,靠近慣性駕馬飛馳。 他從前有很多次這樣的空白時刻,不過那都是關于另一個人的。 他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浴血的廝殺中,有一個人,捧著一束光。 臉上還有兩三點血跡,笑的寧靜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