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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無動于衷的姑娘,他垂下頭來誠懇道,“什么叫,他為了我,連命都不要了?” “你.......?”清荷這才抬起頭看他,燕云嶠身量比沈傾還要高上一些,她漸漸有些疑惑。 過了會兒,姑娘提了提手里的食盒,“宅子里沒準備厚實的披風,我得回宮一趟。你既然說你對君上沒有假意,就好好守著他吧。既為他好,那他讓你去留,你聽話就是了。何苦去逼他呢?” 燕云嶠:“我沒有想逼他,我是,為他不值,我不想看他吃苦?!?/br> “君上若是為自己,為燎南,為黎明百姓都算不值的話,你又憑什么說君上聽你的話就算值得了?” 清荷性子直爽,會怒會急,現下立在他對面,目光里沒了困惑,十足堅定,“你口口聲聲的尊稱君上為先生,雖然各自為政,可他何曾害過你?就連現在應當殺了你都不肯,你一個戰敗被俘的天召將領,有多少人想殺你,你沒想過為什么會關在皇城的私牢里嗎? “那是君上怕他根基不穩,把你交出去,你會死在別人的手上! “我是個小女子,卻也知道誰有恩于我。我不知道你和君上說了什么,讓他的心思亂成這樣,但一定是君上不能做,不能說,不能去想的事情,卻偏偏因為你逼自己去想去做。 “燕將軍,人不能不知恩圖報,君上想害你,要你的命,輕而易舉,但他對你一再的留了情面,甚至順著你,護著你。你要是還不知好壞,不念恩情,一再的逼他,你會害死君上的?!?/br> 燕云嶠感覺自己被倒頭一盆涼水,他對沈傾太執念了,以至于在神志不清的時候,動過就在他的私牢里關一輩子也行的邪念。 已經比他要繼續馳騁沙場的念頭還要深刻了。 一個小姑娘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他卻因為一看見沈傾就亂了心思,哪怕是一點情愫冒出頭來,都止不住的擴大數倍,直到被濃厚情意淹沒,口無遮攔的說了不該說的話。 連帶著自己也知道極度自私的念頭,都能字字句句的打在沈傾身上。 燕云嶠動了動干燥的嘴唇,低聲道出來一句,“我對他的感情,對他而言,是在逼他嗎?” 清荷垂下頭,沒去面對他的臉,“燕將軍,君上心中是燎南天下,也只能有天下。他不顧眾議給了你他能給的所有東西,除此之外,你對君上而言,都是在逼他?!?/br> 身側的腳步漸遠,院門打開,又合上。 燕云嶠神情有些呆滯,他想就地坐下來好好想一想,但是沈傾在里面,他要寸步不離的仔細守著。 清荷的話讓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是要他立刻消失在先生眼前嗎? 沈傾在天召多年,除了心心念念的回撩南,殺了個禍亂朝綱的莊親王,還幫過他守住過淮州,等同于千鈞一發之際,救了他的命......前后的確是沒做過什么加害于他自身的事情。 可是他喜歡先生,想跟先生在一起,想護著他,不愿看他受苦,原來是在害他嗎? 床榻上的人似乎是睡著了,睡的極為不安穩,眉心緊鎖。 燕云嶠靠坐在榻邊,直到屋外的天光都落幕,清荷還沒有回來。 屋子里沒有燭火亮起,他坐著一動不動,真正的一步也不敢離。 實在是過于安靜了。 安靜的他能將清荷和先生今日跟他說的話,一遍一遍的響徹腦海。 自己在沈傾身邊這么多年,從來都不知道先生心里原來都是家國天下。 只能有這個,不能再有別的。 他差點就快信了清荷的話。 但是他的一只手還自私的握著沈傾的手,攏著他的手背,是溫熱的,先生真的為他做了太多,仔細想想,好像真的不知道應該為先生做些什么,又能為他做些什么。 以前想要一直一直的護著沈傾,實際是沈傾對他,順著,護著,完全反過來了。 “我生來,就是命數,我無意擾你,卻也不算后悔?!?/br> 不算,后,悔。 每一個字他的嚼碎了去想。 這是不是也說明,自己在他心里,還占了個地方,至少不是只能有天下萬民。 只要在沈傾身邊,熟悉的冷香味道,熟悉的體溫,他就沒辦法去公平的衡量,連把自己和蒼生對比的大不敬念頭都能生出來。 這些念想偶爾一閃而過,就跟他年少時對沈傾的邪念一樣極度無恥。 但是實在是按耐不住,就算黑暗里看不清先生的臉,他也揮不去已經深入骨髓的氣息。 若是,他聽話,他不逼了,不自私了,是不是沈傾和他,就能和好如初了? 哪怕不能在一起,他可以偷偷的來燎南看他,他不怕山高路遠。 想著想著自己都在發笑,真的是已經不止好歹了。 說的容易,他和他,身份,地位,立場,沒一條能允許他想看就看,想走就走。 他的先生,曾經只在他懷里的人,會登基,然后會選妃,接著還會立后,宮中有佳麗三千,腳下有萬民朝拜,還會有自己和皇后的嫡子,要傳位...... 到那時候,他又算什么? 從小到大他沒遇到過這么難解的問題,相比起來,沈傾才無疑是從刀尖火海里一步步走出來的。 他回家,家里有父母,對他好的父母,雖然也是想過讓他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但最終擰不過自己的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