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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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酒酒也很意外,之前姬沉并沒有跟她說過會來代課,估計也是臨時安排。 不過這意外卻令她有些開心,像是在心里戳開了一瓶甜酒,冒出甜絲絲的味道。 凌酒酒的想法在姬沉面前向來不藏著,當下也不管穿越整個教室的修士,姬沉是否能看到她,不自覺就仰臉來對他擺出笑容。 視線卻驀得對上,姬沉抿唇笑了笑。 本來沉靜如山的郎君,笑起來如同朗月照水,清風拂云,似乎整室只余兩人,一下就把她拉進他含笑的眼睛。 凌酒酒猝然挪開視線。 突然臉紅。 ……她不對勁,她見到姬沉開心什么?現在又害羞什么? 不等她糾結,身邊傳來壓抑的驚呼—— “姬師兄對我笑了!” “混說!姬師兄明明是對我笑的!” 凌酒酒:……??? 巧了,她也這么覺得。 莽撞了,原來姬沉不是在看她。 倒也可以理解,隔那么遠,姬沉又是正對大家,誰看了難免都覺得自己跟他對視了。 或許他的笑本身就沒有特定的目標,只是對著新入門的師弟師妹客套罷了。 念及此,她心頭帶上古怪陌生的澀意,卻又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輕松。 然,沒等她輕松多久,就聽姬沉傳音入密,含笑的聲音顯得更低更有磁性:“法訣用得不錯?!?/br> 凌酒酒:! 突然被夸,再次臉紅。 她低著頭遮住發熱的臉,下巴找胸口,點了點頭。 姬沉只能看到凌酒酒頭頂,還有柔軟的碎發里秀氣的紅色耳尖,被她小巧的腦袋帶著抖了抖。 方才有多么冷靜斷然,此刻就多么軟糯乖巧。 他突得想上去摸摸她的頭,最終只又抿唇笑笑,才對眾人道:“我是天闕峰長霄師尊真傳弟子姬沉,在開課之前——” 他頓了頓,說出了那句無數學生午夜夢回時的噩夢語錄。 “前排還有位置,最后一排的修士坐到前面來?!?/br> 凌酒酒:虎軀一震。 臉不紅了。 臉白了。 她不喜歡坐在夫子眼皮子底下,但譚姝雪和謝翎翎顯然正相反,聞言,他倆面上浮現喜色,一左一右迫不及待地拉著凌酒酒坐到第一排。 好在姬沉不是那種熱衷互動的夫子,他講起法訣來深入淺出,講解之外時不時停下演示一下,聲音好聽,引訣的手修長好看,最重要的是只答疑不提問,讓凌酒酒體會到了坐第一排的快樂。 第一節課很快過去,修士們規規矩矩同師長行了禮,待姬沉走后分別拿出□□涌出教室。 下一節課是《師尊講壇-歸墟仙宗上古歷史》,今年昭虹學堂請了點星峰的昊元師尊在翡翠浮谷講授,眾弟子都想早些去占個好位置。 尤其是那些點星峰的真傳和想要拜入點星峰的外門弟子,更是拿出競技體育的勁頭飛撲去,宛若幾道慘白虛影劃過昭虹上空。 謝翎翎從前沒有接觸過正統修仙門派的法訣,第一節課有些吃力,下課后端著書跟凌酒酒和譚姝雪請教,等兩人耐心講完,整個教室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謝翎翎有些歉然地道了謝,得知譚姝雪在掩月峰從小聽著歸墟歷史長大,凌酒酒又不在乎位置前后,他這才松口氣,三人一同往翡翠浮谷去。 才一出門,耳邊驀得傳來不急不緩的男聲,道:“幾位師弟師妹,留步?!?/br> 見姬沉從濃翠掩映中走出,三人猛地頓住,認真行了師長禮。 姬沉從容走向三人,自袖中渡出兩棵泛著銀光的白色靈株遞給譚姝雪和謝翎翎,道:“這固元益氣的銀粹草,便當做見面禮?!?/br> 謝翎翎顫抖著手接過,兩只耳朵在頭頂一會排成一字,一會排成v字,最后撕心裂肺地喊道:“這真的是傳聞中價值五百靈石的上品靈株銀粹草嗎?!多謝姬師兄!” 譚姝雪顯得淡定很多,她什么場面沒見過。 但是《歸墟日報(特刊)-姬沉:九億女修的夢》的主人公親自送她靈株,這場面她真沒見過。 她好歹禮數做全,維持住掩月峰真傳的面子,但是一開口里子沒保?。骸岸嘀x姬姬師兄!” 凌酒酒雖然不差錢,但是沒有哪個女孩子不愛收禮物,她目光追隨著另外二人收下靈株,最后眼神灼灼望向姬沉,其中含義再明顯不過—— 我的呢我的呢? 姬沉看著她低笑一聲,只對另外兩人說:“靈株罷了,不必道謝。你們同師妹在昭虹學堂互相照顧便好?!?/br> 兩人這才明白過來姬沉的用意,趕忙客氣地“不必不必”、謙讓地“哪里哪里”、最終表態度道“一定一定”,完成收禮三連。 姬沉頷首,又道還有事情要囑咐凌酒酒,譚姝雪和謝翎翎聞言趕忙先行一步。 踩上□□,謝翎翎收起靈株,突得想起什么,耳朵耷拉下來,人顯得懨懨的,扭頭對譚姝雪道:“好朋友,我覺得千鶴峰的注好像押錯了?!?/br> 專注學習和追星的譚姝雪也一臉惆悵:“哎,師尊的真傳弟子都統一收靈石押了柳師姐呀!” 而教室前,凌酒酒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姬沉,道:“師兄破費了?!?/br> 從長霄師尊到天闕峰的諸位師兄,她這雙眼睛看過了太多的劍修的貧窮。 聽謝翎翎說,靈株一棵就要五百靈石,兩顆一千靈石,這對于姬沉來說該是怎樣的一筆生命難以承受之巨款! 姬沉并不在意,只單刀直入道:“師妹,叫住你是因為斂月谷的事情?!?/br> 凌酒酒立刻站直,面色也嚴肅起來。 姬沉緩聲道:“點星峰徹查過,那名被魔核控制的千鶴峰弟子回宗后僅接觸過本峰弟子與點星峰弟子,與他接觸過的弟子并無異常,也無魔息?!?/br> 他接著道:“掩月峰那邊也清點了進入斂月谷的修士名冊,落語情毒的藥效在花中至多維持三日,而三日內進入斂月谷的弟子中只有他一人有可能攜帶落語情毒?!?/br> 他說地輕描淡寫,凌酒酒卻不由得一驚。 一個修士的活動路線何其復雜,距離斂月谷的事情不到兩天,能把這一切徹查清楚,歸墟仙宗內部的雷霆手段可見一斑。 轉念一想,這也意味著后續無從調查。 凌酒酒有些失落,隱約又覺得自己一直遺漏了什么。 這點印象像打水漂的石子,閃了兩下就沒入水中,她還不及捕捉,就聽姬沉話鋒一轉,道:“不過,排查時在千鶴峰外門弟子中發現一名潛伏的魔修?!?/br> 凌酒酒仿佛抓住了一束希望之光,不自覺傾身道:“然后呢?” 姬沉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道:“仍在調查,放心,會有結果?!?/br> 他的話神奇地撫平了凌酒酒的焦慮,她又想到著急也沒有什么用,至少琉璃城的城眾沒有危險,只能先安下心,低低應了一聲:“嗯?!?/br> 姬沉看著她又垂下頭,終是揉了揉她的發頂。 其實,他隱瞞了很多—— 昨夜,點星峰,慎刑堂。 其余弟子被屏退,只有身著黑衣、青衫和靛青色道袍的三位修士,正是最初發現魔修的姬沉,天闕峰的師尊長霄和千鶴峰的師尊昊元。 暗室中陰冷潮濕,四下燃燒著幽昧的橙色火光,正映著“魔修”慘白的臉。 “他”其實稱不上魔修。 只有人、妖、魔才能擔得上“修士”這個名頭。 ——傀儡不行。 萬年前,魔尊淵冥化生后,從上古魔族處取得鉤吾山業火與烏木,后來魔王項乾羅專供傀儡術,以烏木做成魔偶。魔偶的魔息深藏于身體中且更加微弱,因此,比一般的魔修更難暴露,仙宗才一直沒有察覺。 被綁在慎行堂中的,就是一個精良無匹的魔偶。 魔偶思想簡單,比起“人”,它更像是一個通訊器,一邊向魔域傳遞所見所聞,一邊接受項乾羅的指令行事。 如今行跡敗露,魔偶已經沒了存在的價值,一苗藍火自魔偶口中溢出,它的軀體猶如正在融化的蠟燭逐漸變形。 在場的姬沉、長霄與昊元都沒有阻攔。 魔偶說到底只是一塊木頭,很難發現什么線索。 于是,在三人面無表情的注視中,魔偶平平無奇的五官被扭曲成了詭異的角度,宛若帶上痛苦面具。 它聲音如同殘破的風箱,語氣卻無比張狂,身殘志堅地傳遞著項乾羅挑釁:“淵冥魔尊劫身降世!……本王已經知道……你們以為這蓬萊海還能保護你們幾天?總有一天,我族要討回萬年前的血債!……很快了,很快了!” 片刻,“呼”一下火舌卷風聲,藍火籠罩住它的全身,魔偶變成一地黑色灰燼。 昊元雙眼瞪得像是怒目金剛,方正的臉上掛著兩條溝壑般的法令紋,一看便常常板著臉,只見他大掌一揮,黑灰旋即泯滅。 昊元怒喝道:“嘿忒!自以為是!這幾年太風平浪靜,竟讓這種東西渾入仙宗,亦是我失察!” 旋即有些歉意地看向其余二人。 點星峰負責宗門秩序,混入魔修而不查,是他失職。 長霄寬慰兩句,又嫌棄地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玉劍上沾到的灰,再連用三個清塵訣,最終站直身子道:“魔尊劫身降世喊了幾百年了,還沒膩?!?/br> 頓了頓,同昊元對視一眼,才看向姬沉道:“最近魔域異動頻繁,這次,確有幾分可信?!?/br> 姬沉斂眸,唇角帶著冷意,只對長霄傳音道:“正好,萬年前的賬,我等他來算?!?/br> 他言語殺機不斂,長霄抖了個冷戰,一陣雞皮疙瘩從耳后伸到后背。 倏而,長霄像是想到什么難言之隱,將劍抱在身前,神秘兮兮地囑咐其余兩人,道:“淵冥劫身的這事,先不要告訴霓玉吧。畢竟當年的那一段,哎?!?/br> 昊元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嘆著氣點點頭。 隨后,慎刑堂又馬不停蹄地調查魔偶的來處,卻沒想到,一個外門弟子調查起來比千鶴峰中了魔核的真傳弟子更撲朔迷離。 從魔偶入門起,每一環都看似沒有問題,卻均經不起細細追究,點星峰慎刑堂追查起來格外緩慢,就連躲懶高人長霄都等不下去,親自下海追查。 但這些姬沉沒打算告訴凌酒酒。 不過是兔子一般的小姑娘,似長在掌心的一顆樹苗,還不該承受這些。 凌酒酒察覺不到姬沉的想法,她蹙著眉道:“有勞師兄,有進展可以告訴我一聲嗎?” 姬沉不置可否,只是說:“師妹,知道翡翠浮谷怎么走嗎?” 凌酒酒還在想魔修的事情,聞言瞎敷衍道:“哦師兄,不瞞你說,這個問題你問我就算是問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