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覺海面上怎么樣？”

    “棒極了，”她張開雙臂，模仿著飛鳥的姿勢，“我看見了初生的太陽和紅色的云，海鷗飛向燈塔，人類的蒸汽游輪像巨獸一般行在海面上……”

    然后鐵錨上的巫師毫不留情地嗤笑，指著他們的腳下：“親愛的小公主，你瞧瞧，那些巨獸一般的游輪最后都沉在我們腳下，變成一堆腐朽的爛木頭?！?/br>
    “不，這不一樣?！彼瘩g道。

    “有什么不一樣，它們為海洋而生，就得葬在海洋里，這是它們最好的歸宿?！?/br>
    小人魚公主覺得巫師總是以嘲諷自己為樂。

    巫師又開始了：“我美麗的小公主，你為什么覺得海底無趣呢？海底有那么多有趣的東西，而你的祖母，你的jiejie們和你，你們看到的海面永遠是太陽、云彩、燈塔和輪船，這才是真正的無趣吧？”

    于是小人魚公主說：“所以我還要去人類的陸地看看?！?/br>
    “陸地上有帶著香味的花，有巨大的美麗的城堡，有各種各樣裁衣服和賣首飾的店，美麗的少女們穿著裙子挽著她們英俊的情郎。這些都是老祖母告訴我的?！?/br>
    于是巫師被噎住了，他想了想，還是告訴她：“可你忘記了我告訴你的，陸地上有美麗的城堡，也有吃不飽飯的窮人。有愚蠢的國王、充滿嫉妒的王后和嚴苛的法律，美麗的少女們挽著情郎的時候，她們的母親可能做著紡織女工，她們的父親可能正謀劃著怎樣把她們換個好價錢。大臣們尸位素餐，商人們陰險狡詐，謀劃著吸干子民們的最后一滴血……還有橫行王宮的騙子……”

    “對了，我親愛的小公主，你這樣高貴的身份，放在人類世界是必須要政治聯姻的，弄不好，還必須吻一只青蛙……”

    小人魚公主愣了愣，然后飛快地跳過這個話題：“巫師，那你為什么要來到這冰冷的海底呢？”

    “因為一個無聊透頂的游戲？

    巫師好像藏著一袍子的秘密。

    小人魚公主喜歡他的秘密，這讓他有一種不同常人的氣質。

    “巫師，你見過我花園里那個大理石雕像嗎？”

    “一個英俊的男人，”巫師道，“你為什么不喜歡一個雄性人魚，而非得找一個雄性人類呢？”

    小人魚公主眼含憧憬：“因為人類擁有不滅的靈魂?！?/br>
    人可生如蟻，而美如神。

    巫師繼續嗤笑道：“靈魂這種奢侈品可不是每個人類都有的?！?/br>
    確實有人類擁有偉大的、不滅的靈魂，可這也是極少極少的一小部分人類。

    剩下的凡夫俗子們庸庸碌碌，靈魂或許是一堆渣滓。

    “那你呢？”小人魚公主問。

    “我啊……”

    像破碎的玻璃鏡子？碎成一片一片的。

    巫師想了半天，又覺得矯情，于是就說：“我啊，是個空殼子，沒有靈魂那種東西?！?/br>
    小人魚公主不知道怎么接話了。

    巫師就笑。

    “喂！你這樣說話沒人會當你的朋友！”

    “你勉強算半個朋友吧?！?/br>
    “半個??？”

    巫師說出了一個文豪說過的話：“只有明碼標價的壞蛋才是我的朋友！”

    “那我為了你當個壞蛋！”小人魚公主笑著游開。

    她游得太急，被褐色的海藻纏住了魚尾。

    “傻子?！蔽讕熥阼F錨上笑。

    他腳下的海蛇也在笑。

    似乎連抱著寶箱的骷髏也在笑了。

    兩個騙子來到了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