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地球_42
剛飄起來的張沉倏地落地,眼里的世界再次變得灰蒙蒙。他咽了口口水,哆嗦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按著上面的號碼在小賣鋪里的公用電話上撥過去。 只響了幾聲對面就接起來。 張沉握著紅色的電話桿,嘴唇抖得厲害,對那頭說:“我是張沉,現在在三鋼平安橋上,這里有人跳橋,算大新聞嗎?” 他又報了警,警察告訴他剛剛也有個姑娘報案,現在已經派人往現場走了。 電話結束,張沉問老板要了一瓶酒,就趴在小賣鋪的桌子上不停往里灌。老板皺著眉看他,有點擔心:“喝這么猛一會兒可走不回家了!” 張沉沒理他,等灌完一大瓶就把錢撂下,又買了一瓶,重新走回雨中。酒勁逐漸漫上來,他暈乎乎的,漫無目的走了很久,可能朝著家的反方向,可能再往前一點就要栽進河里。 張沉失去了方向感,隨便朝一個方向跪下來。地上有雨水,水里埋著沙,張沉的膝蓋被硌得生疼,他把這瓶酒澆在混著雨和沙的地上,像祭拜什么一樣,咚咚磕著頭。 路上有幾個人看他,以為是神經病,張沉通通不知道,只是一直磕,嘴里不停在念叨“對不起”。臉頰上的血被李小蕓抹凈了,額頭上又不斷涌出新鮮的血,混著瓢潑大雨往下流。 天還沒全黑,偶有火光在跳,但張沉眼前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見,只有轟隆雷聲和由遠及近的刺耳警笛在響。 忽然有個人在喊他名字,是在喊他嗎?張沉不確定。但那個人居然跑過來拉住他的手,問他:“你去哪了?臉上怎么有血?” 那人摸上他脖子,又焦躁地問他:“你額頭怎么全是傷?你到底去哪了,我和阿姨急死了!” 張沉眨了眨眼,世界緩慢清晰,程聲焦急的臉逐漸出現在他眼前。 這陣聲音讓人煩躁,張沉推了他一把,“不是叫你走嗎?你怎么還在?” 程聲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進水坑里,扶著旁邊的樹才站穩,他撒了個謊:“我,我沒走成,火車票沒有了?!彼敝鵀樽约恨q駁,又說:“你怎么這么記仇?阿姨都原諒我了,今天下午她還給我看你小時候的照片……” 張沉打斷他:“你就這么喜歡我是嗎?” 程聲沒想到他說得這么直白,但馬上就反應過來,“這問題用得著問嗎?任誰都能看得出來?!?/br> 張沉點點頭,說了句“好”,下一秒就用勁推了一把程聲,“你腦子是不是壞了?”他拿手指指著自己,在雨里問:“我渾身上下哪里值得你這種人的喜歡?” 張沉指著地面,“我在這兒?!本o接著他就揚手指向天空,“你在那兒,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告訴我那邊的東西,可我還得回到原地?!?/br> 他頭一次說這么多話,但他停不下來,想借著酒勁把胸口所有話都吐出來,“你不是喜歡我,你是喜歡獵奇,喜歡追逐,喜歡和自己不一樣的東西。我就是你放大鏡下面的螞蟻,不知道哪天就被燒死了,好玩嗎?” 遠處一聲驚雷,白光打在天上,張沉看清對面程聲濕漉漉的睫毛在顫,不忍心,搖搖頭,“算了,我和你說這些干什么,趕緊走吧?!?/br> 程聲忽然撲過去抱住他,把濕漉漉的頭發在他頸邊蹭,搖著頭說:“我不走,我就是賤!就是一廂情愿!人家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說一眼定生死,以前我以為都他媽扯淡,輪到自己身上才發現是真的。前十來年我沒吃過苦,今天跌在你身上是渡劫。我就是一根筋,瘋了,魔怔了,我爸媽攔不住我,你爸媽攔不住我,你也攔不住我?!?/br> 懷里被一個濕透的人貼著,不舒服,但張沉沒推開他,只是看著眼前不斷落下的雨線發怔,“你真活出電影那味道了,不瘋魔不成活,讓人招架不住?!?/br> 程聲從他懷里探頭,雙手扶著張沉的臉,說:“別說了,走吧,跟我回家?!?/br> 張沉反問:“家在哪?哪有家?我沒有家了?!?/br> 程聲沒有聽懂話里的意思,拉著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他們兩個都沒打傘,冒著雨在街上走。張沉腦子里只有嗡嗡的警報聲,他不敢回頭,也沒勇氣去警察局,渾身上下都在抖。程聲似乎感受到了,但沒再多話,只是強硬地把自己的手指插進他指縫間。 過路人都奇怪地看他們,等看到兩人拉在一起的手時打個哆嗦,嘟囔一句就飛奔而過了。 他們兩個人人喊打的同性戀無處可去,誰的家也不能回,最后在附近找了家賓館。 兩個前臺無所事事地聊天,看見門外進來兩個手拉手的男孩,互相遞了個揶揄的眼神——賓館前臺什么千奇百怪的人沒見過?他們一個敲大頭機,一個問:“標間40,大床35,要哪個?” 程聲剛要張口,就被張沉搶了先:“大床?!?/br> 前臺連身份證也沒要就把房間開好了,收錢遞鑰匙,不忘在后面提醒他們:“套在床頭柜第二層,收費的?!?/br> 第24章真人擋 他們交了錢往樓上走,衣服上的雨水瀝瀝拉拉滴了一路。 剛一進門程聲就被抵在墻上,張沉身上淡淡的酒精味兒鋪面而來,聞久了程聲覺得自己也醉了。他搭著張沉的脖子,主動湊上去吻了一下張沉的嘴角,可他剛打算離開張沉就抵上他額頭,不由分說把嘴唇貼上去。 嘴上火辣辣的,酒精味和拉扯的疼痛感同時涌上來,程聲要被淹沒了,他摟著張沉的脖子,換氣的時候問他:“你是不是醉了?” 張沉沒說話,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程聲看,答非所問:“你不該呆在這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