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地球_32
張沉騰出只手摸摸他的臉頰,他的手指很長,骨節分明,手指和掌心不那么光滑,有層薄薄的繭。程聲感受著他的手,情迷意亂中夾雜些許難過,張沉這雙手適合彈鋼琴,也適合敲代碼,要是他們能一起學習、工作就好了,要是這雙手能給他們那半吊子樂隊彈鍵盤就好了。 第17章打打罵罵 李小蕓拉下舞廳卷閘門時外面的天已經大亮。她彎下腰,蹲在水泥地上,認真把門鎖好。她和張沉有同樣的習慣,鎖東西后總要拉幾下,確保萬無一失才敢放心離開。 她最近找了個看舞廳的活,從晚上八點到凌晨三點,工作是給人放歌兼阻止鬧事,等三點以后跳舞的人都離開才有時間去后面的小房間里瞇一會。 從舞廳出來已經早上七點,她順路去菜市場買了幾顆白菜才慢悠悠往家走,早些年這個點兒大路上都是來來往往去上班的人,但如今蕭條得厲害,等九點開始,太陽都毒起來才陸陸續續有人走出家門。 李小蕓孑然一身在清晨吹涼風,此刻既不是誰的老婆也不是誰的mama,她在這段時間里體會到難得的放松,心情大好,哼著首不知哪里聽來的粵語歌往自家小區走。 單元樓門口蹲著個奇怪的女人,穿藏藍色的連衣裙,涂鮮紅色的指甲油,指甲長得嚇人,嘴也抹得血紅,最奇怪的是鼻梁上搭了副墨鏡,這里根本沒女人家打扮成這樣,明顯的外地人。 那女人原本蹲著,無所事事地盯著對面一排油松樹發呆,可她一見李小蕓往這邊走,忽然就提起警惕站起來,眼神緊隨李小蕓一舉一動。 李小蕓奇怪地看了這個女人一眼就打算上樓,可她路過這個女人時,對方忽然猛地用肩膀狠撞她一下,充滿挑釁。李小蕓還沒反應出究竟發生了什么,就聽見耳朵邊傳來“啪”地一聲,緊接著右臉頰火辣辣地疼。 李小蕓被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懵了,下意識捂住被扇的那半邊臉,一臉不可思議地扭頭看那奇怪女人。那女人馬上捏住她兩邊下頜骨,騰出一只手拉下鼻梁上架的墨鏡,露出兩只睫毛涂成蒼蠅腿的眼睛。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李小蕓這張臉,開口了:“李小蕓是嗎?” 那女人原本還有些憔悴的面孔霎時變得咄咄逼人,李小蕓盯著她一張一合的血紅嘴唇,連自己為什么被打都忘了問就下意識說了句“是”。 血嘴女人還捏著她下頜骨,來回打量了她足有一分多鐘,不等人反應就忽然伸著血紅爪子從李小蕓襯衫底下伸進去,一邊在衣服里掐她皮rou一邊大聲叫喚:“來!讓我看看身上有什么寶?一把年紀了還死皮不要臉勾引別人家老公!” 李小蕓被嚇傻了,隔了大半天才反應過來出了什么事,尖叫著捉那女人伸進自己衣服里的手,可那女人憋著股氣,此時全身力氣都用在兩只手上,非但沒讓李小蕓得逞,還借機拿長指甲在她腰上狠狠劃了好幾下。 兩個女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李小蕓仍處于一種云里霧里的狀態,一邊沒什么戰斗力地抵擋,一邊扯著嗓子說:“你別污蔑我,我以后怎么做人!” “污蔑你個屁!我老公把結婚時候送我的項鏈偷偷拿出去送外面的女人,那么貴的東西能白送?不是睡了是怎么?還跟我裝呢?” 她倆扭打著到了院子里,那女人下手重,還專往平日里見不得人的地方下手,幾下功夫竟然扯著李小蕓把里面的胸罩帶扯出半截。 她倆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很快樓上樓下的人都跑下來看熱鬧,其中一半都是平日里和李小蕓不對付的女人家。這么多人里竟然沒有一個阻止她倆,反而津津有味地圍觀,聽她倆對戰時冒出來的只言片語興奮得緊,也不管倆當事人還在戰局之中就擱一邊旁若無人地討論起李小蕓平時的作風問題。 “他媽的!長得一副狐貍精樣兒,收東西不帶猶豫,現在裝他娘個白蓮花呢!” 血嘴女人打得忘乎所以,完全不顧鼻子上架得墨鏡掉在地上,血爪子又去扣李小蕓的臉。 李小蕓被她撲在門口臺階上,吃力地躲避她,因為連續不斷的羞辱臉上早就掛上眼淚,但嘴上還倔著,不停地解釋:“他給我我就拿了,剩下的什么都沒有!”“放你娘的屁!送你這窮娘們禮物沒干你,誰信?”她說著,轉頭瞧見四面八方漸漸圍來看熱鬧的人更興奮了,竟然朝一圈人問:“你們信嗎?你們信嗎?” 剛剛還熱鬧討論的人一下全靜止了,一排人只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這倆扭打得衣冠不整的女人,沒人出聲回答她。 兩邊都僵持著,忽然樓道口沖下來個男孩,后面還跟著另一個慌慌張張的男孩,兩人像是剛聽到動靜趕下來,先沖下來的人皺著眉,后面的人想去拉他,但跟不上他的腳步,步子又虛又碎,還一臉驚嚇過度的神情。 是張沉和昨晚跟著他回家的程聲。 他們兩個看到樓下墨鏡女人的臉時先愣了一秒,不過很快張沉就先回過神,沖到李小蕓面前,一把扯開墨鏡女人。 他這一把扯得用力,直接把那女人掀到角落堆雜物的笤帚簸箕上,那些東西常年不用,表面厚厚一層灰,撲起來的灰塵嗆得人咳嗽,但大家都不想錯過百無聊賴生活里的難得好戲,被嗆了一嘴也不舍得離開,紛紛掩鼻捂嘴,瞪著眼睛觀好戲。 那個女人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顫巍巍扶著欄桿從笤帚簸箕堆里站起來,等看清推她的人是張沉后朝他“呸”了一口,罵道:“一家人合伙欺負我是嗎?” 她從斜挎包里掏出一沓相片,足有十幾張,上面全是李小蕓和另一個中年男人。女人捏著這些照片,湊到張沉面前,使勁兒把相片紙往他臉上貼,神經質地罵:“認得你媽嗎?另一個是我老公,你看看你媽做的是什么事?” 原本憋著股氣的張沉看了眼面前這些照片,愣住了,手上聚的勁也消失了。照片里另一個陌生男人正低頭給李小蕓戴項鏈,張沉從沒見李小蕓那樣靦腆地笑過,他下意識扭頭去看剛剛護在身后的李小蕓,可李小蕓不敢直視兒子眼睛,只是抓著他的手,嘴里念叨:“你趕緊走!大人的事不用你管?!?/br> 這話不知又刺激到對面那女人哪根神經,她馬上沖上來,揪著張沉的胳膊喊:“沒完呢!沒完呢!” 程聲傻站在樓梯上,他從沒見過這么混亂的情形,原本想下去阻止,又忽然想起張沉警告他別管自己家務事,停了腳,除了站在原地什么也不能做。 女人忽然朝程聲的方向瞥了一眼,這一眼不懷好意,程聲被看得一陣發慌,下意識回避她的目光。 下一秒樓道里就傳來一道聲音,那女人指著張沉的臉,像是要同歸于盡,大聲朝小區里的圍觀群眾喊:“當媽的勾引別人老公,當兒子的搞同性戀,一家人沒男人不能活了?” 這話讓全場一片嘩然。 婚外戀家家有,院里人晚上聊天的主題百分之八十都是誰家的男人去嫖娼了誰家女人偷漢了,常見得就快激不起大家伙的興趣,可同性戀多新奇,九十年代小城里誰見過招搖過市的同性戀?婚外戀和它比起來幾乎不值一提,所有人都噤了聲,啞巴一樣朝母子倆看去。 李小蕓也凍住了,她還拉著兒子的手,茫然地去看他,張沉卻避開她的目光,直接看向對面的程聲,另一只手指指大門,用眼神告訴他:你趕緊走。 女人得了逞,罵上癮,朝大伙喊道:“昨天我來堵這娘們,結果這娘們徹夜未歸,誰知道在哪個男人床上?”她哆嗦著緩了口氣,一只手指張沉,很快這只血紅的指甲又轉向程聲,她接著喊:“我在樓道口等這娘們的時候大家伙猜我看到什么了?她兒子就在對面那顆樹下抱著另一個男孩親嘴呢!倆人又親又摸,要化在一起似的,誰知道回去有沒有滾到一張床上?你們說惡不惡心!惡不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