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地球_18
“嗯?!?/br> 李小蕓見慣不慣,反而夸他:“多和朋友出去多好,別老一個人悶著,楊明明他們礦里這周末給一天假期,你跟他出去玩吧?!?/br> 張沉答應了一聲,忽然發現李小蕓脖子上掛著個從未見過的金項鏈,隨意一瞥都知道價值不菲。 “哪兒來的?你脖子上的項鏈?!?/br> 李小蕓正在揉眼睛,低頭瞥了一眼自己鎖骨上锃亮的吊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舞廳里一起跳舞的一個叔叔送的?!?/br> 她說完又覺得自己沒必要和兒子解釋這些,抱著原先蓋在自己身上的外套,繼續道:“媽去沙發睡覺去了,你早點睡吧,都快一點了?!?/br> 張沉卻忽然拽住她的袖口,語氣不好,“你平白無故收人家這么貴的東西?你和我爸今天晚上就是因為這事兒打起來的?” “我哪能打得過你爸?是你爸打我!” “他不是個東西,但你收人家東西也不對?!睆埑吝€是很固執。 李小蕓瞌睡全醒了,她一個當媽的被自己兒子教訓,委屈得不像話,蹭地站起來便頭也不回往客廳走,把臥室門摔上前還撂下幾句話:“你媽不都是為了你?這東西掛我脖子上有幾個用?過幾天我不還是要去金店里換錢,錢不就這么一點點來的嗎?公家房子又不能賣,不這樣你明年上大學的學費誰給你湊?” 張沉不說話了。 他把門合上,輕輕吸了幾聲鼻子,他有鼻炎,云城幾乎每個人都有或輕或重的鼻炎,甚至塵肺。 張沉不難過,不為這樣茍且的生活羞恥,他只是突然想到一些聞所未聞的新鮮事,就發生在今晚,比如程聲滿不在乎的那句話——程蝶衣敢愛敢恨,轟轟烈烈,我也這樣,不行嗎? 敢愛敢恨、轟轟烈烈的人生是怎樣? 張沉很迷茫,別說自己活出那樣,他連見都沒見過、聽都沒聽過,他只知道人為錢亡,五塊錢能讓街邊小販爭破頭,十五塊能讓一個女孩濃妝艷抹站在牡丹巷按摩店里,二三十塊錢就能讓好些人大打出手甚至鬧出人命了。 門外李小蕓挨著沙發躺下了,門里張沉也慢慢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他望著床尾吱呀直響的電風扇出神,看著它綠色的底座,想到澡堂門口兩排青灰色的石階,想到有人幾乎臉貼著臉給他點煙時撲面而來的男性荷爾蒙,想到那些個縹緲的詞,什么轟轟烈烈、不瘋魔不成活,張沉不可避免地對它們產生了幻想,與是誰無關,程聲或者哪個聲都一樣,只是那股橫沖直撞的感覺太新奇了,張沉從沒體會過,只要那些詞在他腦子里一出現,他就想到烈火,一簇簇的火燒啊燒,燒得人全化成灰才不甘愿地滅。 這簇火燒在張沉腦子里,卻直接蔓延到程聲身上。 程聲輕手輕腳回了奶奶家,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整夜也沒睡著。前幾個小時在張沉面前放的豪言壯語那架勢早就消失殆盡,他光是想著兩個人赤身裸體在澡堂那十幾分鐘就要扒著床邊艱難地緩幾口氣才成。 等他緩夠了,腦子又不受控制地開始想別的畫面,兩個男的要怎么搞?用手還是怎么?他和發小一起偷摸看過片,不過那是男女片,兩具身體貼在一起來回滾,滾來滾去一場事就完了。 他當時看的時候興趣缺缺,認為那四仰八叉的姿勢實在不雅,像兩只樹袋熊貼在一起搶葉子吃似的。秦瀟一聽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嚇得直往他褲襠里摸,夸張哀嚎:“完蛋了!我還想著弄倆片給你泄泄火,感情你有不舉傾向,壓根泄不出來,我白忙活一場!” 秦瀟雖然滿嘴放炮,但程聲真有那么一秒差一丁點兒就信了,現在想想哪里是不舉?分明是人不對,人要是對了搓個背都能舉上天。 程聲仰躺在床上,外面帶著點兒熱氣的風不斷順著窗戶掠過他身體,但這陣風越吹越熱,他下地把風扇調成三檔,還是不解悶,腦袋一沾床就開始自動播放和秦瀟一起偷看的小電影。 說程聲腦瓜子機靈絕不騙人,因為這小電影在他腦子里循環播放時竟然極其智能地被自動換了臉。沒幾分鐘程聲就忍不住了,咬著嘴唇,悄悄把手伸下去,腦子里想著這碼事,在底下折騰。 木床輕微地顛,過了好久才隨著突然繃直的身體停止晃動。夏天以來一直憋在心里的這股火在幾秒空白中盡數化在空氣里。 程聲望著天花板,帶著一手黏膩去夠床邊的衛生紙。 第10章看個電影 七月十四,云城第一場暴雨。 程聲在家窩了兩天,床頭柜上摞著幾本1997年《軟件》雜志,一期22元巨額,幾張紙就頂張沉跑三四次活。 九幾年正是財務系統如火如荼的時候,很多公司都想找個技術,給自家編個做賬的玩意兒,老板省事。程聲最近也在學這個,拿c語言寫財務系統。這些天程聲把這幾本金貴的軟件雜志翻來覆去讀了好幾遍,又把帶回來的通信題做了個全??上г瞥沁@小破地方連個網吧都沒,他手癢想用電腦也沒得使,只好屈尊在紙上手寫,寫了幾沓莫名其妙的代碼,也不知道回去能不能運行。 可他的財務系統還沒寫好就被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緊急叫回北京。 那電話是秦瀟打來的,一接通就對著電話噼里啪啦放炮,隔著幾百公里沖程聲叫喚:“趕緊收拾東西回來,要面試!” 程聲一頭霧水,問清才知道,秦瀟這崽子居然擅自做主把他們樂隊之前錄的demo寄去一個最近兩年聲名大噪的唱片公司,那公司logo是兩只大海鳥,不屑簽流行,專門簽搖滾樂隊,聽他們的demo覺得有那么點兒意思,想看看現場表現。 秦瀟跟他掰扯大半天,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一道女聲,是常欣。 “程兒,你多會兒回來?人家唱片公司催得緊?!?/br> 程聲明明一丁點要緊事都沒有,卻不知為什么猶豫了幾秒才說:“后天吧,后天我回去?!?/br> 他說到這里忽然想到自己和老程的事兒還沒完,不情不愿又朝那頭的秦瀟說:“我家回不去,住你那兒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