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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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沒說話,忽然,車驀地駛向右前方,然后平穩地停在路邊。 發動機熄滅,車窗外是駛過車流的隱約嘈雜聲,反襯出車內絕對的安靜。 呼吸在一片靜謐中清晰可聞。 “袖扣還留著?”宋淥柏問。 甄杳默默點頭,“還留著?!?/br> “為什么留著?!?/br> 她咬緊唇,訕訕地竭力找了個理由,“當時沒想到會失手抓下來,想找機會物歸原主?!?/br> “不是說以為不會再見面?” 前后矛盾的話被對方毫不猶豫地拆穿,甄杳一窘,啞然片刻后才低聲道:“那也不能隨便扔掉吧。另一只你還留著嗎,我把我這里的還給你,物歸原主?!?/br> “我關心的是袖扣嗎?!彼届o的嗓音沒什么溫度,“物歸原主不如物盡其用,就放在你那里,讓它時時刻刻提醒你別再做這種蠢事?!?/br>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當時我只是……沒想明白?!?/br> “你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說來聽聽,現在想明白了什么?!?/br> 甄杳沉默半晌,“爸爸mama他們不會想讓我去死的,他們想讓我活著?!?/br> 不然也不會在撞車后,還掙扎著喊她的名字,轉頭來看她最后一眼。 “他們慶幸你生還,你卻在抹殺這份慶幸?!彼螠O柏語氣冷淡而嚴肅,“讓自己身處痛苦或許是贖罪的方式之一,但對愛你的人來說這不是贖罪,是酷刑?!?/br> “對你的父母是這樣,對我——”他難以察覺地停頓一下,“對我們來說,同樣?!?/br> 她像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從前用來勸慰自己的話,第一次被人以毫不留情的言辭重重塞進腦海里。 “哥哥……” 宋淥柏卻繼續將這些冷靜到近乎殘忍的句子說給她聽。 “就像失明不是你的□□,也不是你能用來減輕負罪感的工具。與其他人無關,它對你來說永遠是無妄之災?!?/br> 甄杳忽然覺得自己像是犯了錯被推上講臺的壞學生,錯誤被赤.裸裸地撕扯開。 如同悄悄和同學說羨慕生病不用上課的同桌,并偷偷淋雨企圖達成生病的目的,卻被老師老頭,并發現了前因后果。 這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問題,都被他不容反抗地揭開。 這沖擊使她血液不自覺上涌,頭也因此而脹痛起來,額角和后腦還一陣陣地抽疼。 她頭靠著椅背,轉過臉朝著窗外咬唇忍耐,不想被駕駛座上的人看出端倪。 過了會兒,不適才隨著褪下的血液散去,宋淥柏的聲音再一次在車里響了起來。 “沒有人會對你說這些,我寧愿做這個惡人?!?/br> “你說的對?!闭玷镁揪o衣裙下擺,內心遠沒有勉力營造出的平緩語氣這樣輕松,“除了你,不會有人再對我說這些?!?/br> “但你必須清楚,說這些不是為了指責?!?/br> 說完這一句,宋淥柏停頓半晌。 他當初以為那只是偶然一次善心大發與心軟,后來發現那只是個開始而已。 “就當我是在心疼?!敝匦掳l動車子的一剎那,他淡淡道。 …… 從那天把她從啟安接回老宅之后,宋淥柏又忙碌了起來。過了兩天,甄杳從新聞報道里得知宋氏的投資項目獲得初步成功的消息。雖然是初步,但獲益與前景已經震撼了許多人,輿論風向頓時改變,股價也一路上漲。 她聽到消息的那一刻狠狠地松了口氣,忍不住替他也替宋氏高興。 只不過陸霜琦再次來老宅的時候也和她提起了這件事,言辭間都是贊嘆和仰慕之情,聽得她坐立難安。 甄杳從不知道自己的獨占欲會有這么強,強到甚至不能忍受別人仰慕崇拜的口吻,這種念頭甚至讓她自己都覺得害怕。 她覺得這樣不好,可是卻又沒辦法控制。 “陸老師,上次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彼裢怆y受,閑聊時只好提起要電話號碼的事,希望能借此讓自己冷靜一點。 “沒什么,”陸霜琦笑了笑,“忘了給你說了,那天我和周姨打電話聯絡,她把宋少的號碼給我了?!?/br> “……是嗎?!闭玷靡汇?,接著僵硬地彎起唇角笑了笑,“那就好?!?/br> 陸霜琦待了半個上午就走了,并沒有留下吃午餐。飯后甄杳躺在一樓落地窗邊的躺椅上睡午覺,卻遲遲無法入睡,腦子里像是塞著一團又一團的棉花。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的。 甄杳睡得不□□穩,卻斷續地做了幾個片段式的夢,夢里她雙眼是能夠看清東西的,只不過被困在了學校圍墻的墻頭上,一封粉色情書被急于“毀尸滅跡”的她隨手一扔,正好落在路邊某輛車的車胎旁邊。 她沒多留意,正苦惱于被掛住的百褶裙裙擺。 忽然,面前響起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停在了不足半米遠的地方。明明是她俯瞰他,可是對方的氣勢卻顯得兩人之間的狀態恰恰相反。 她努力想看清男人的臉,可是看不清,總像縈繞著一層白霧。 他抬起手,指間夾著薄薄的粉紅色信封,開口時似笑非笑。 “這是你給我的?” “如果是你給我的,我就同意?!?/br> 甄杳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就在她焦急萬分地想要張嘴出聲的時候,畫面陡然轉變,所在的地方變成了醫院冷風縈繞的窗邊。 這一次依然有人從背后拉住她,那人身上透露出檀香木與柏樹木氣味的蹤跡。 慌亂中她扯下他的袖扣,他附在她耳邊低笑,溫熱呼吸若隱若現地掠過。 “喜歡?送給你了?!?/br> 對方說完便要毫不留情地抽身離開,她想也沒想,慌慌忙忙就轉身想將人拉住,結果卻撲了個空,急得她渾身驟然一輕。 一瞬間,夢境跌落回現實。 陽光正暖融融地包裹著她,一點點喚醒了她的思緒。 ……原來是做夢。 甄杳慢吞吞睜開眼,本以為視野中會是熟悉的昏黑,然而卻是一片略顯淺淡的白,像是直視陽光強烈處太久的“后遺癥”那樣。 她一怔,下一秒手忙腳亂地撐身從躺椅上坐起來,眨了眨眼努力盯著某一處想要聚焦視線看清。 眼前像相機對焦那樣從模糊無限趨近清晰,讓她兩只手都不自覺地攥緊了。 可是在足以清楚視物的前一秒,這種好轉又驀地消失,視野又迅速跌回沉重的黑。 甄杳不死心地重新眨眼重復剛才的步驟,可是卻無濟于事。 剛才的曇花一現就像是幻覺,好像從沒發生過。 她呆呆地保持著現在的姿勢坐了好一會兒,最后無比沮喪地塌下肩背的挺拔弧度,捂著臉懨懨地窩回躺椅上。 第二次,這是第二次短暫地復明。似乎沒有什么特別具有沖擊性的事作為誘因,一切平平無奇,毫無規律可循。 這讓她想盡力重現剛才的情形都做不到。 這周再次去看醫生的時候,甄杳把這件事給許麗說了,對方有點驚訝,“距離你上一次出現這種現象其實并沒有距離很長時間,而且導致兩次復明的誘因也不太一樣。你確定這一次復明前沒發生什么刺激到你的事嗎?” “午覺的時候做了幾個夢,算嗎?” “夢?能和我講講嗎?” 甄杳猶豫了,沒有立刻開口,過了會兒才說:“只有一個夢和那次事故有關,是我康復期時站在窗邊想要輕生,被一個人給救了?!?/br> 許麗精神一振,“那個人,你認識嗎?” “認識?!泵媲暗纳倥Z速有些慢,看得出是想努力告訴她實話,“其實……這個夢是現實中發生過的,只不過最近我才知道當初救我的人是誰?!?/br> “夢里這一次,你知道對方的身份嗎?” “知道?!?/br> 許麗神情舒緩些許,笑了笑,輕聲道:“這個人一定對你很重要吧?” “……是的?!毙」媚锬橆a微紅,表情還努力保持平靜鎮定。 “能不能和我說說他?” 甄杳微窘,這怎么說呢?許醫生和宋淥柏見面太容易了,如果她說的太外在太細致,對方肯定很快就能知道她說的是誰。 但是她又驀地又了傾訴欲。這些事她從沒對人說過,連姜聆也沒有,憋在心里似乎越憋越亂了。 “我覺得……”她鼓起勇氣開口,“他其實是個很溫柔,只是外冷內熱的人?!?/br> 面對著安靜傾聽的許麗,她斟酌著說了許多。 許麗傾聽的同時留心觀察著面前人的表情,細心捕捉到了她臉上的每一分依賴、仰慕,甚至于…… 她頓時恍然地笑了笑。 原來如此。 “許醫生,”說完之后,甄杳后知后覺不安地確認,“我們談話的內容,是絕對保密的對吧?” “當然,這是作為醫生的職業cao守?!?/br> 她徹底放下心來,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能感覺到你對復明的事有些心急,但是還有些矛盾的抗拒。原本我很擔心這會影響你的心態或者康復的進程,今天聽你說了這些之后反而沒這么擔心了?!?/br> “為什么?”甄杳一愣。 許麗笑道:“對你特殊的這個人,能做到許多其他人做不到的事?!?/br> 其他人做不到的事? 甄杳有些怔愣,許麗只點到為止地說了這么一句,而她也鬼使神差地沒有問下去。 從醫院走出去時,她一直有些提心吊膽,擔心宋淥柏又會過來。好在最后確認接她的是司機,否則在和醫生說了那番話后,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想到他上次來的時候說的那句“心疼”,她心跳立刻又有些失控。 之后幾天甄杳都沒有再出現過短暫復明的跡象,唯一的好消息是她從新聞報道和宋延辭口中聽到了許多關于宋氏的好消息,無一例外都在說這項投資有多么成功,而其他想緊隨其后的企業卻已經完全失去了先機與大面積的市場。 至于當初與宋氏惡意競爭的對手,則在這場對峙中全線崩潰。 高興之后,甄杳又一天比一天緊張。 因為按照之前的約定,宋淥柏忙完這件事后就要帶著她去周譽時名下的度假山莊,不管山莊里有沒有其他人,但在她眼里就是他們兩個人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