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孫兒謹記?!逼钪兠o皇祖母遞茶,轉身朝小福子勾了勾嘴角。重陽候府這事算是成了。 當晚皇太后留太子在太合殿用了晚膳,又以太子近來熱氣侵體為名賜下各種滋補藥草,命庫房取來先皇上皇的珍藏文房一同送去太子殿。一時之間各宮燈火徹夜未熄,都道是這宮中恐怕要有大變,不知是福是禍,各自謀算。 “殿下……”廖曉拂問王公公要了醒酒茶,自己試過之后端了上來,“殿下在太合殿喝了酒水,這會兒發了汗,再喝杯醒酒茶才好?!?/br> 祁謨接過一飲而盡,笑道:“小東西機靈得很,今天你那一哭饒是把孤嚇著了?;首婺感乃既缗C慵?,這步棋頗險,就是怕你折在里頭。怪孤沒說明緣由,讓你嚇著了?!?/br> 廖曉拂轉身去拿帕子,過了熱水,右手掌摁住一角,左手擰干,讓祁謨坐著敷臉。不說別的,只太子這幾日對他的抬舉恐怕幾世求不來,一時心里化了蜜的柔軟,面子上還拿著小公公的樣子,躬身道:“殿下多慮,說與不說都是應當的,奴才只要盡心護主就好?!?/br> 盡心護主?沾了酒水,祁謨眼前又晃起了畫一般的前世,那時候的小福子比現在多了五分妖艷、五分狠毒,以赤手空拳的嬰孩弱態殉葬,可稱得上盡了全心,以身護主。況且自己當年并未識得他,只因救他,那句切莫再哭就讓小福子念了短短一生。 祁謨這樣專注地回想往事,一時把小福子看了個耳朵紅。 “你這小東西……當真是招孤心疼?!毙「W拥亩洳o太多福氣相,rou也不多,耳垂都薄薄的,實乃命薄。祁謨摸著卻只覺軟軟小小的,頗為順手。 “把手給孤看看,若是不好就換個小師傅。這手治不好,孤心里有愧?!崩鹦「W拥挠彝?,傷處就袒露出來。冰冰的小手纏了厚厚紗布,被細松枝支棱得梆硬,拇指上的血痕怕還是他那日給撕裂的傷,不忍再多看。 說也難怪,祁謨在宮中多年,看慣奴才被冤打冤殺,一時咒怨滔天,就連滅殿的刑法都見過。宮中自來不將奴才當做人,但凡主子惹出的事,必定要胡亂牽扯出不相干的丫鬟公公來,當做替罪羔羊。投井、杖殺、扔進亂葬崗,想要弄死一個奴才,也就是主子嘴皮子一動而已。 可現在這一點傷口竟磨了他的心。這小東西也是個奴才,死活就是貴人一句話的功夫……試想一下廖曉拂若被別人冤打冤殺了,祁謨忽地發覺自己竟然起了殺心。 “有殿下這句,奴才……不敢不好?!?/br> 廖曉拂被暖得昏了,癡癡說了句不著邊際的話。宮中太監品級再高也是被看不起的,就說幕公公王公公那樣的大公,背后還不是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斷子絕孫活孽障,更別說自己這樣的小公,不被當人看待都是常有的,連碰一下都嫌晦氣。 祁謨不覺此話有異,心里很是舒坦?!澳墙o孤說說,今日是怎么動得腦筋,哄了皇祖母過去?僅是因為孤給你治手還是別的?你這小公公平日可有什么喜好?” “殿下那日說想讓奴才當自己的舌頭,奴才思索,恐怕試菜都是旁的,是想叫奴才幫襯著說殿下說不得的話吧。至于奴才喜歡……旁的倒是沒有,公公大多喜歡養鴿子斗公雞,奴才看著也……” 廖曉拂抽了幾次手,怎料太子力道不放,恥得他無法。凈身便是絕了□□,在鐘鼓司也只有同吃同住的幾位哥哥。小公公床笫間怎么鬧騰都是常有的,大公不拘著,心里都跟明鏡兒似的。底下的rou都沒了,走多近都鬧不成什么。 可太子是個男子,和去了陽勢的公公不同。他是能在小公公身子上鬧出事兒的男兒身。師父一再教訓他們要避著宮里的大人們,廖曉拂哪里架得住被太子這樣觸碰。雖然就是摸了手,幾次無功而返他就左右閃躲了。 “宮中怕是不能隨意養鴿子,有私通外人之嫌。斗雞……孤倒是沒聽說過?!逼钪儾恢「W有睦镒聊チ诵┦裁?,苦惱著不知如何弄些好玩兒的物件來。畢竟他小上自己三歲。頭一次摸小公公的手掌也是新奇。上一世他避都來不及,這下摸出些樂趣來,比男子細膩,比女子勁道,還一按一個紅紅的指頭印子。 “殿下!”廖曉拂恥得胳膊直抖,“奴才是個閹人,怕給殿下觸霉頭了?!?/br> “你別動,扯著傷再疼就不好了。今日之事是孤想得不周到,你給皇太后跪了,孤記著你的好。往后總有一日孤不叫你再跪任何人?!?/br> 不跪任何人?太子竟把自己看得這樣高?愿給他殘破身軀一份恩典?不管真假,今日這話算是廖曉拂往后活著的心念了。他定了定神,給太子點頭說道:“殿下,今后之路恐怕兇極險惡,奴才……愿意從龍?!?/br> 此話一出祁謨連那細微傷口都不忍再看,小東西連從龍這話都說了,豈能辜負他一片癡心。當下摘了食指上的白玉扳指,祁謨小心給小福子戴上了。 “你的手比孤細,這扳指是母后賞的,你戴拇指上正正好?!?/br> 廖曉拂眼圈一熱,淚痣紅紅的,朱砂一般?!暗钕率共坏?!折……折煞奴才!” “孤說使得就使得,你往后戴著它,你我君臣相待,別再奴才奴才的。你時時記著孤對你的好,宮中行走也不要怕人欺負,只記著你背后的主子是太子。這扳指也不必掖著,誰要看便看,宮里不把太監當人,孤偏要抬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