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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廖曉拂已經劃了名冊,正經八百地在太子眼前當差,官職升了一等,近身服侍,只覺得這幾日像夢一般。煙青色的公公常服一穿,腰間被墨色的束帶緊緊箍住,盡管頭上臉上不施粉黛,只戴一頂單色皂紗籠烏絲的雙丘內侍帽,竟把廖曉拂襯得不食人間煙火了幾分。 “你話倒是少,就不問問你主子這里面的經書有什么名堂?”祁謨拿起一卷書冊,慵懶斜靠在榻上。這幾日的日頭毒,祁謨便用身子不適推脫了大小邀約,就連文課也不去露個面,大多時就歇在太子殿里,細細謀劃了今后。殿中蘊熱,祁謨只穿了舒適小衫,領口微敞,借著姿勢袒露出結實的胸口,配上那幅不動聲色的帝王相,頗有說書人口中奪命書生的樣貌。 廖曉拂看驚了,埋下頭去,心口亂跳。自己五歲凈身,是去了陽勢的人,無性無別,能在太子面前得臉已是上等福氣,再貪看就是不識抬舉了。 “回殿下,奴才只做份內的事,主子的事由不得猜測,更不許過問?!?/br> 祁謨看小福子抿著嘴角,下唇干裂,知道這是個規矩極多的小公公,殿前當職不吃不喝不解手,便把書卷一放。 “孤有些渴了,你沏杯茶來?!?/br> 廖曉拂應了聲,去旁邊捧了個白玉茶杯,說道:“一炷香前奴才剛煮好的龍甲毛峰,是殿下喝慣了的,溫著正好,殿下嘗嘗?!?/br> 碧中泛金的茶湯里毛峰顯露,聞之香氣如蘭,小福子那份對他獨有的細心讓祁謨很是欣喜?!澳愕讲诲e,來了不到十日,把孤的脾氣摸了個清,伺候起來比旁人舒坦得多。若是沒了你怕是孤以后要不適應了?!?/br> “回太子殿下,奴才并無猜測的心,只是……” “急什么?孤又沒怪你?!逼钪儗⒉璞K遞回,推了一推道:“孤在太子殿待了這么久,別說相信誰,就是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太子又如何了?太子也是個有血有rou的人罷了。孤見慣了有禮奉承的人,便是和你待在一處無須那樣多心。太子又不是冷血羅剎,也想不必設防地被人暖著,惦記著。除了母后,孤也想聽聽你多說些話?!?/br> 廖曉拂的腦袋一低?!斑@……殿下,奴才不敢?!?/br> “罷了,你不愿與孤多說也無妨,不欺負你?!逼钪儼侔銦o奈,笑道:“先替你主子嘗嘗這盞茶,一盞不夠就多嘗幾盞?!?/br> 廖曉拂接了茶,謝了恩,滋味甘醇的茶水混著太子的金口玉言一起吃進肚里,暖暖地化開,濃郁又混著心酸。廖曉拂捧著喝完了一盞,心下一橫,既然殿下說要聽那就冒大不敬之罪吧。 “殿下……”廖曉拂知道自己在說掉腦袋的事,還是說了,“殿下,那本經書可是殿下命伴讀蘇大人去辦的事?” 這小東西終于肯開口了。祁謨感覺自己最近像個逗貓兒的一般,一步步地想誘著小福子多說,怎料他問一句答一句,拘謹得很。 一高興,祁謨的手就抬了上去,捏著小福子的下巴晃了又晃?!澳愕故莻€機靈的,怎么不早問?何時猜出來的?” 廖曉拂臉紅一片,殿下這是摸了他的下巴?他摸著祁謨捏過的地方,有股子羞恥萬分的自責?!暗钕逻@幾日只召見過蘇大人,蘇大人頭七日的時候來過,隔日申時又來了一回,恰好趕上牧白太醫為奴才的手施針。蘇大人經過奴才身旁時奇香無比,和這匣子上的檀香是一樣樣的?!?/br> 祁謨點著頭道:“小奴才有你的,孤不瞞你,這經書正是青松在大寶殿抄經七日求來的,現在青松怕是還沒回府,只得將經書送出來?!?/br> 廖曉拂挪到祁謨身后扇扇子,又問:“太子可是想敬佛了?要不要命人造個觀音蓮花?” “先不必扇了,你這手連著下了七日金針,筋骨剛剛歸位,還需且養著呢。若是留下病根可別惱,小小淚痣一顆,怕你是個愛哭的?!逼钪冝粝律茸?,散開青絲,反手執壺飲茶一口,又問,“小福子,你猜猜孤這是準備孝敬誰的?” 廖曉拂低嘆一口氣,妄他平日口吐蓮花百般話術也不敢在太子面前放肆?!盎氐钕?,奴才并不是個愛哭的。小福子愚笨,猜不出這是殿下要孝敬何人的?!?/br> 嗯,你這小奴才就裝蠢吧。祁謨才不信他猜不準,只好又道:“明日你隨孤一起,便就知道了?,F下吩咐小廚房做些清口的點心來,孤有些餓了,多做幾樣?!?/br> “奴才遵命,這就去辦?!辈恢邮呛螘r餓的,反正廖曉拂早覺得腹中空空,忙奔著小廚房去了。 太合殿,皇太后寢宮。 一盅還未喝完的赤絲雪蓮羹涼在碗中,皇太后今年五十有一,由四位大嬤嬤精心照顧著。每日這盞養容的早點必不可少,今日皇太后竟撇了它去,放在一邊。 “是了……是了,這是大師的字跡?!被侍笈踔潜窘洉鴪讨貜念^翻到尾,像整個人看進了書里去。大嬤嬤上前勸了勸,道:“太后歇歇吧,別看狠了,仔細用傷了眼,讓奴婢先收下去,放進佛堂用香火供起來?!?/br> “皇祖母聽聽嬤嬤的勸吧,若是因為這本經書傷了神,那就是孫兒的不是了。原想著皇祖母靜心向佛,得了這拓本來討祖母一個歡喜,若惹著皇祖母身子不快那孫兒必要請罪了?!逼钪儙е「W庸蛟谄褕F上,額頭貼地,行著大禮。 皇太后捏著帕子擦擦眼角,揮手讓嬤嬤們退去,偌大前殿只留下皇孫和他帶著的小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