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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好狠的心腸,不僅要孤這條命,還……” “還有一事更是稀奇呢,禁軍抄家只多不少、一處不落,誰料在太師府偏殿后花園的涼井中發覺一處洞天,五弟,你猜怎么著?那禁軍可是從涼井中拖出了個人來,現在都傳開了,都說那病入膏肓之人,和咱們惠王長得九成相像呢?!?/br> 祁商附和道:“這人可知是誰?難不成是那位早已夭折的四弟?” 祁謨愕然。 世人皆知五皇子祁謨并非單生,是有個同胞兄長的,只比他早落地一刻,一母雙胎。只是兄長胎里不足,說是生下來就活得不易,喂不進多少奶水,換了四位奶嬤嬤還是病病殃殃的。難得皇上肯疼愛他,下朝必來鳳鸞殿親自抱一抱,想必是想給四皇子過些龍氣??缮岗w皇后竟因為這點偏頗將未滿一月的四皇子掐死,只因天下之大供養一人,太子只能有一個。 遂四皇子夭折,五皇子祁謨立為太子,但從此失了帝心。 “不可能?!逼钪兙o緊咬著要,眼睛血紅,“母后說……母后說四哥生下來胎里不足,傷了根本,孱弱不堪。母后說四哥是自己走的……胡扯!” “兄弟一場,我就讓你死得明白。你母后只命你一味忍讓,愿意立你為太子,看來也是想將你推于炭火之上,置于萬劫不復之地啊。你四皇兄雖然半死不活可也養得好好的,在太師府不缺吃穿。你這母后啊,可不是個疼你的啊?!?/br> 祁顧一席話如潑了冰水,斷了祁謨最后的一點兒念想!四哥不僅沒死,還活在太師府里,只有自己是個傀儡,一心想著只要安分守己就能護得住母后與太師一脈,誰料竟然…… 竟然是水中月!鏡中花!什么身不由己全是胡扯! 日日夜夜精心謀劃,早知爭儲之路血腥非常,每一步都是舔血而睡,錯一步就是挫骨揚灰??v是這樣祁謨也不曾自怨,因為他身上拴著的是太師府和重陽候,是母后,是嫡親。 “真是甚好,孤當真高看了自己,死得不冤!”祁謨端正坐下,只覺得一片唏噓心冷,“幕公公,鴻門宴孤已經嘗完了!是時候了?!?/br> 鉛云已密布,幕公公瞇了瞇眼,高聲道:“傳棠花甜湯!” 棠花甜湯,祁謨不禁回想那年。 五皇子自小養在皇后膝下,能文善武,是個要強的,往往是剛用了膳食就跑去找師傅舞劍,難免落下不克化的胃癥。那時在鳳鸞殿中母后就命小廚房時時備著棠花甜湯,熱熱暖暖喝下,再由著奶嬤嬤按揉按揉,不消一會兒就氣結兩消了。 甜水易得,只是鳳鸞殿的棠花難尋。趙皇后極其喜愛海棠,遂取之保留入菜入酒。這棠花甜湯也就成了鳳鸞殿獨有的吃食,自母后崩,這味道就再不曾嘗過了。 想著這些,龍鳳描金攢食盒就端正地抬了上來,一只修長白皙的手適時拉開六角食盒,那人也捧著釉青小碗跪下了。 “殿下將就著些,由奴才來試菜吧?!?/br> 祁謨聽到聲音只覺得耳熟,更多是驚奇。這碗甜湯可是摻了斷腸□□,怎得會有奴才來試菜?還口口聲聲稱其殿下?什么殿下!從封王那日就沒有殿下,只有王爺! 那人卻像生怕祁謨沒聽明白一般,跪著湊上來又說了一句:“由著奴才替殿下試菜吧?!?/br> 祁謨目色微閃,抬眼順著清冷的聲音看過去。只看那人躬身垂頭,跪得不能再周正,睫毛也低垂,在眼底映下一片陰影。他兩只手端正地捧著小碗,穿一身青白色的低等內侍布衫,體瘦弱而纖長,宛如一根風骨清高的萬年青竹,傲視風雪。 只是那右手中指、無名指與小指佝僂變型,伸展不開,顫顫巍巍的。這下祁謨倒是想起這人的來歷,長嘆一聲道:“原來是你,八千歲?!?/br> 此話一出,祁顧與祁商驟然站起,就連幕公公都瞪圓了三角眼,拂塵一掃,大喝道:“守衛豈是死的!怎放了旁人進來!” 那位被稱八千歲的小太監抬頭,絕色面容癡戀地朝向祁謨?;蕦m中有個萬歲爺,那是皇上。剩下權柄最大的人并不是左右丞相,而是養心殿的大太監幕公公?;鹿佼數?,城墻內外一手遮天,幕僚眾多,人稱幕公公為九千歲。 剩下的那位就是眼前這個了,他是大皇子祁顧的寵臣宦官,面容溫潤驚艷,手段卻毒辣,正視那個比蝎子還陰毒十分的太監廖公公。 “死奴才!給我滾回來!”祁顧恨道,幾乎咬碎一口銀牙罵出來,“吃里扒外的狗奴才!想巴結太子?還記得誰才是主子嗎!” 八千歲廖公公像個冰雕的玉人,生得一副好相貌,左眼下一顆朱紅色的淚痣宛如世家的小公子,若是初見,任誰都不敢褻瀆這尊玉美人??苫蕦m誰人不知八千歲與大皇子的那點腌臜事,他光著雪白雙腿在大皇子殿中輾轉承歡,雌伏多年,比孌童還不堪,傳說皇宮夜香館都比八千歲的身子干凈。 但眾口相傳,這話誰也不敢讓八千歲聽見。相比九千歲玩弄權術,八千歲更像一條不認主子的瘋狗。廖公公謫仙的相貌底下有一副爛透了的心腸,眥睚必報,貪戀錢財,如蜉蝣享幾世榮華。就是這么個宦官,著實沒少給大皇子招惹是非。 但無奈相貌實在太好,像一塊瑩白玉石似的,大皇子祁顧除了于床笫之間百般折磨,硬是沒有開口放人。 “下邊兒挨了一刀的東西!果然不識抬舉……哼!”祁顧罵得痛快,忘了顧忌幕公公的一臉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