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錄上的信息基本就像趙冠棟說的那樣，交代得很清楚。

    雖然這些東西已經足夠詳細，但思來想去，南如松還是打算再挑兩個人出來作一次補充問訊。

    一次不開攝像頭、不錄音、不做筆錄的補充問訊。

    “也就是說，除了那個管賬的，你們其他人都只負責倉庫這一塊，其他事情一概不參與？”

    坐在椅子上的人點了點頭，“至于說那些藥有什么用，怎么賣，賣給誰，我們也不清楚，都是董老板自己在處理?！?/br>
    “這么多類型的藥品，他一個人忙得過來？”

    “一個人那肯定忙不過來，我覺得應該有其他人在幫忙吧，只不過說我沒見過而已。董老板連過來看貨的買家都讓我們避開，其他事情更不可能讓我們插手了?！?/br>
    南如松回憶了一下，突然問：“那宋泱呢？”

    “什么？”

    “當時跟你一起在庫房的那個哨兵，你們不是說他是買家嗎？”

    “哦，那話不是我說的?！币巫由系娜寺柭柤?，“其實我們之前也沒見過這個人，但董老板確實給他拿了貨，這我們都看見了。既然拿了貨，那多半就是買家了吧？”

    南如松微微皺眉，問：“拿了多少？”

    “現拆了一盒，就給了他……兩瓶？還是叁瓶？沒看清，反正沒全給?！?/br>
    “聽你的語氣，好像有點少?！?/br>
    那人樂了，笑道：“那哪是有點??？我們發貨都是按箱來算的，一箱二百五十盒，一盒十小瓶。人家要貨最少也是十幾箱好吧，我就沒見過這種只要一兩瓶的買家?！?/br>
    聽他這么說，南如松忽然意識到，自己以為的買家和這人說的買家完全不是一個意思。

    這人嘴里的買家是指藥品的代理渠道分銷商，而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最終消費者。

    換而言之，個人買家是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倉庫里的。

    那宋泱……？

    果然還是得盡快查一查他的身份。

    結束問訊之后，南如松跟程倩打了個電話，簡單說了一下最近的案情進展，然后問她能不能弄到權限高一點的身份碼。

    “南平璋的權限都不夠？”程倩有些意外，“你要查什么東西？”

    “一個人，叫宋泱?！蹦先缢身樋诨氐?，“他的檔案有問題。系統里的那個是陰陽檔案，我看不到真實的檔案資料?！?/br>
    “等等？你剛剛說誰？”

    于是南如松重復一遍道：“宋泱，泱是叁點水加一個中央的央?！?/br>
    程倩的語氣似乎因此一瞬間變得微妙起來，她問：“哨向還是普通人？“

    “是個哨兵?！?/br>
    程倩又問：“他跟楊家的事有關？”

    “對?！蹦先缢山忉尩溃骸八I藥的時候剛好撞上了我們抓人，本來之前沒覺得哪有問題，但剛剛又問了一下倉庫那邊的人，我現在覺得他出現得實在很蹊蹺?！?/br>
    “就是說現在他人在你們那里？你見過他？”

    聽到這里，南如松就是再遲鈍也明白了，問：“你知道？”

    “我猜……是宋臨的大兒子，”程倩說，“挺聰明一孩子?！?/br>
    南如松罕見地沉默了一會兒。

    他實在不能將印象中那個渾渾噩噩的形象和“聰明”這個詞聯系起來，更不能將他跟宋臨這個無人不知的領袖人物聯系起來。

    簡直天差地別。

    “不過我也不確定宋泱的檔案有沒有因為失蹤多年而被封存，所以沒看到檔案之前我的推測都不能當真?！?/br>
    程倩頓了頓，繼續說道：“比南平璋權限更高的身份碼應該是很難弄到了，就算我想要，別人也不會愿意給。我再另外幫你聯系個人吧，她可能有辦法在不被系統察覺的前提下破譯檔案內容。手段不太光明，但確實能幫你達成目的?！?/br>
    “好，”南如松應下，然后說：“謝謝媽?！?/br>
    “應該的，有困難再找我?！?/br>
    掛斷電話后，程倩很快就把聯系方式發了過來，南如松隨即跟對面溝通了一下具體需求。

    【加密檔案？檔案被加密的都不是一般人吶，從外部動數據的話很容易被盯上。要是被軍方盯上，那麻煩就大啦?！?/br>
    【弄不了？】

    【誰說弄不了？我說了嗎？我說了嗎？我說了嗎？你是不是小看我？是不是質疑我的技術水準？看我明天就給你結果！最遲后天！哼！】

    【……】

    【辛苦，我等你消息?！?/br>
    “南隊！南隊！董鵬來自首了！”

    南如松還在低頭回復消息，沒抬頭，只是順口應了一聲。等敲完最后幾個字按下發送后，他回憶起剛才聽到的內容，才反應過來好像不太對，猛地抬頭問道：“你剛才說什么？”

    “派出所打電話過來，說董鵬自首了！”

    每一個字音上都飄著“雀躍”兩個字，南如松卻心下一沉，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核心犯罪人物主動自首，對整個行動組而言，這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好消息。

    后續工作負擔減輕、證據鏈得以補全、項目行動取得顯著成果……

    但對南如松來說，這個消息簡直糟透了。

    真的糟透了。

    到目前為止，董鵬在案子里——至少明面上——是唯一的核心犯罪人物，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他直接授意進行的，不存在其他人的參與。

    但南如松心里卻很清楚：董鵬實際上受宋岫指使。

    可宋岫的存在卻又被董鵬完完全全涂抹掉了，在案情里沒有任何痕跡。

    如果董鵬的自首是故意策劃的，那么他一定不會在自述中交代宋岫的存在，也一定不會交代任何與非法藥物實驗有關的事情，更不會交代楊選和楊恪在其中的參與情況。已經曝光的一切都會被包裝成非法藥品的生產與銷售來進行案件偵查與審理，更上游的黑產投資與非法藥物研發則將被完全掩蓋。

    而一旦順利結案，就幾乎不可能再找到一個如此好的機會來揭露非法藥品背后的那些彎彎繞繞，以及，楊家在背后居心叵測覬覦白塔的野心。

    南如松以最快地速度抵達派出所，然后在那里見到了董鵬。

    董鵬已經戴上了手銬，被拴在座椅前的金屬板上，正低著頭擺弄自己的手指，百無聊賴地等人來帶走他。

    “董鵬，是吧？”南如松先開口問。

    董鵬聞聲抬起頭，待看清他的臉后，嘴角勾起了一絲詭秘的弧度。

    “小南警官？真巧，我們又見面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