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好在肖聞郁不在公寓里下廚,卻對廚房擺設記得清楚。沈瑯見他駕輕就熟地將多余食材挨個放進冰箱,剩下的清洗打理,切好備用,完成后順手拉開一個櫥柜,拿出煲湯用的燉鍋。 他是進來幫忙的,現在看起來反倒她是最像助手的那一個。 沈瑯手里的番茄洗了一半,來了興趣:“肖先生平時也不下廚,怎么想去練廚藝了?” 肖聞郁正在燒水,聞言看她一眼,簡扼道:“你不會?!?/br> 她不會廚藝。 沈瑯頓了一瞬,沒厘清這應該是個陳述句還是疑問句。她還想出聲,流理臺上的燒水壺倏然燒開。蒸騰的水汽叫囂蔓延上來,肖聞郁撐著臺沿,神情模糊不清。 沈瑯以前不會廚藝,是因為沈宅里有阿姨,沈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早上想吃的菜,中午就能擺上餐桌。等到自己從沈宅里獨立出來,做到建筑設計師時,就忙得更沒時間自己下廚,每餐飯不是外賣就是囫圇應付過去。能準點吃上飯就已經是對胃的尊重了。 廚房內,燉鍋里煲著湯,細細地彌漫出食料的香氣。 清洗池對肖聞郁來說還是低了,沈瑯在另一頭切胡蘿卜,見男人在池邊處理排骨。后頸與脊背的弧度微躬,隔著煙灰色的薄毛衣,背肌舒張后又緊繃。 非常賞心悅目的一幕。 “肖先生,袖子松了?!鄙颥槼雎?。 肖聞郁的衣袖沒挽緊,隨著動作往下移,剛好卡在小臂肌rou處。沈瑯走過去,挨近了,伸手替他挽起來。 她替他挽袖子的時候微垂著頭,烏黑的長發披在肩背后,松松地用發繩扎起來,動作間,發繩也跟著脫下去。如瀑的長發順著披散開。 鼻端縈繞著花木調的淡香。淺淡旖旎。 肖聞郁垂眼,眸色驟然低暗。 沈瑯挽好袖子,目光落在肖聞郁那雙浸在水里的手上,想起超市里那個讓她有點犯懶的牽手動作。意外地沒動。 “怎么辦,”片刻,沈瑯抬眼看肖聞郁,彎著眼睫說,“你的手太好看了?!?/br> 肖聞郁回視她,沒回話。 廚房里很靜謐,燉鍋輕微地“咕嘟”一聲,顯得沈瑯下一句話特別清晰—— “我都為肖先生下廚了,能不能給我牽一下手?”沈瑯尾音很軟,覺得沒夠,又補了句,“再牽個手吧?!?/br> “……” 沈瑯還沒有下一步動作,水聲響起,肖聞郁手腕一動,反牽住了她。 他的聲音帶了壓抑的啞,耳廓也泛上顏色,幾乎克制到了底:“別說話了?!?/br> 沈瑯還真沒再開口撩撥他,牽了會兒,收了手,眼帶笑意地去切她那堆切到一半的胡蘿卜。 這回沈瑯試了幾道準備過的菜,好在下廚天賦沒那么糟糕,看著還湊合,味道淡了點咸了點,都在接受范圍內。 唯一出彩的是餐桌上的那道魚——魚是肖聞郁煎的,從旁邊擺盤的雕花小番茄就能看出來主廚刀工不錯,不像是自己平時下廚琢磨的,應該真是專門去學了廚藝。 飯后,肖聞郁收拾餐桌,在洗手臺前洗手。沈瑯切完水果,靠著廚房的流理臺,看向男人。 她想起肖聞郁兩個月前在餐廳跟她跳的那場交誼舞,又想到他莫名去學的廚藝。 “肖先生神神秘秘的,我好奇很久了?!鄙颥樅鋈粏?,“我還有什么不知道的?” 肖聞郁沖水的動作停了,緘默片刻,唇角抻平了,像是一個微抿的動作。 她有什么是知道的。 肖聞郁:“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他沒有正面回答,沈瑯也不追問。她沒有當面問人隱私的習慣,反而順著話問,“明天晚上我們吃什么?” 肖聞郁洗完手,關水,轉過身的時候已經收斂了情緒,看她道:“隨你?!?/br> 當晚,沈瑯沒多逗留,她坐了肖聞郁的車過來,他原路將她送回去。 公寓樓下人影踽踽。沈瑯下車,沒立即上樓,而是又矮身叩了叩主駕駛座的車窗。 車窗緩緩搖下,露出肖聞郁輪廓英雋的一副面容來。 沈瑯在寒冬臘月里呵著白氣,翻手袋,將準備好的紅包遞給他,言笑晏晏地: “提前祝肖朋友新年快樂,等我回來跨年?!?/br> 年三十下午,沈立珩約了沈瑯聚餐。 沈二少身邊的女人很多,在過年的這段假期常會忙著帶女人出國度假。因此以往這個時候,他跟沈瑯在年三十簡短地聚完餐,就算是過完年了。 沈立珩在前一天晚上訂好餐廳包間,給沈瑯發了地址。 餐廳位置離沈瑯的公寓不遠,馬路上冷冷清清,車輛稀少,沈瑯到得很快。 侍應生從門口一路引著沈瑯進門,推開包廂,躬身讓她進去。 沈立珩也是剛到沒多久。他看著菜單,抬眼望見沈瑯,招呼道:“瑯瑯來了,來坐這里?!?/br> 包間里還坐著一個人。 “……”沈瑯的目光掃過沈立珩,落在坐在一旁的宓玫身上,微詫了一瞬,“大嫂?!?/br> 宓玫已經脫了外套,穿著件細絨的白色毛衣,長發微蜷,看著溫婉而雅致。她放下水杯,勉強朝沈瑯笑了笑:“瑯瑯?!?/br> “二哥沒告訴我還有人來,我只帶了一件禮物,要委屈大嫂了?!鄙颥樎渥?,把帶來的禮物拿給沈立珩,“新年快樂?!闭f完,她彎眸,“大嫂,新年快樂?!?/br> 沈瑯沒問為什么宓玫也在。沈立珩不是那種喜歡沒事敘舊情的人,他能說動宓玫過來,就一定有他的目的。 多半是為了沈立新的事。 三人寒暄幾句。點完單,沈立珩轉了話題,直接道:“瑯瑯,等開了年,再過三個月,你就能辦理股權轉讓手續了吧?” 沈瑯微頓,看了一眼身旁的宓玫,應了聲:“嗯?!?/br> 沈立珩沒避諱在場的宓玫,他本來今天叫人來也是為了公司股權的事,順著把話接下去了。 三個月后,沈瑯的股權繼承約束解除,到時候,她就能把她手里恒新百分之十的股份轉讓給沈立珩。但在過去三個月內,恒新高層的格局劇變,如今肖聞郁占著公司近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即使沈瑯將股份轉給沈立珩,后者也拿不到公司的實際控股權。 談話間,沈瑯注意到宓玫的神情,她一直聽著,沒接話,也沒表態,臉色有些發白。 她并不想來。 “……到時候,我還是只能讓那個廢物來管我們沈家的公司?!鄙蛄㈢裆裆y看,“以前恒新由老爺子接管也好,大哥接管也好,我接管也好,最后怎么都輪不到讓個外人來管!” “一個外人,是怎么拿到公司這么多股份的?” 沈立珩查過肖聞郁賬戶的公開交易記錄,找不出一絲紕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肖聞郁不是在交易上動了手腳,而是在其他變數上動了手腳。比如沈立新的車禍。 那場車禍引起的一系列效應,看似都推波助瀾地在幫肖聞郁達到了如今的地位。 沈立珩轉向宓玫:“大嫂,你之前跟我說過,大哥在美國的時候,跟肖聞郁的關系非常不好?!彼卑讍?,“我大哥的車禍,跟他有沒有關系?” “……”宓玫看了眼沈立珩:“我不知道?!?/br> 沈立珩皺了眉,還想再說些什么,包間門被敲開了。 侍應生端上湯,躬身離開。宓玫拿起公勺,默不作聲地給自己舀了一碗。 她的手是微微顫抖著的。 沈瑯替她拿了湯勺,不動聲色地問:“大嫂,你很冷嗎?” 宓玫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異樣,將手往里縮了縮,維持笑容道:“……沒有?!?/br> “怎么可能沒有關系?”沈立珩擰著眉繼續,“沒有關系,大哥他好端端的,怎么會酒駕?肖聞郁一個外人,怎么能在恒新里坐到現在的位置?大嫂,大哥和你那么恩愛,不能平白無故就出了事,你再好好想想,車禍當晚有沒有細節是……” 沈瑯知道他在想什么。 宓玫是公眾人物。當有影響力的公眾人物在媒體前表態,隱晦地懷疑自己已故的丈夫死因時,事態會陡然擴大。 沈立珩手里有著恒新文娛公司的產業鏈,到時候借輿論再次發酵,不管肖聞郁有沒有罪證,都會成為被懷疑的對象。他只要懷疑就夠了,而喪失公信力會讓一個公司的董事長受到重創。 沈立珩絲毫不放人,宓玫已經紅了眼眶。 沈立珩持續打感情牌:“大哥他以前那么愛你——” “是我?!?/br> …… 宓玫終于克制不住,撐著額頭,神色接近崩潰,哽著聲打斷他:“立新車禍的事,全怪我?!?/br> “都怪我,是我……” 聲音戛然而止。 包間內無聲寂靜。 宓玫將臉埋進手里,深吸著氣,眼淚掉得很兇。再松開時,精致的妝容已經在眼下胡亂被暈染開,神色憔悴而絕望。 “沒有別人,我不想拖別人下水——” “肖聞郁是爺爺定下的繼承人,他害立新干什么呢?” 宓玫嗚咽道: “是我?!?/br> 作者有話要說: 給小天使們發個紅包~看文愉快么么噠 第23章 包間內靜默無聲,一時間沒有人接話。靜到只能聽見宓玫時斷時續的哭聲,喃喃重復著同樣的字句。 沈瑯很快地蹙了蹙眉,將手邊的紙巾盒遞給宓玫,輕聲紓解:“大嫂,慢慢說。大哥車禍那晚,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你再說一遍,什么叫老爺子定下的繼承人?肖聞郁?”沈立珩幾乎難以置信,厲聲打斷,“肖聞郁怎么會是繼承人?!” 宓玫沒有接過紙巾,平復了片刻,目光掃過沈立珩,最后落在身旁的沈瑯臉上。 她這幾個月,沒有一天不陷入在巨大的恐慌,壓抑,悔恨中。 她竭盡全力想和沈家撇清關系,和過去撇清關系,好像撇得再干凈一點,她就能清清白白。 如果不是因為她。 “對不起,對不起,我……都是我,”宓玫臉龐滿是淚痕,連聲道歉,潰不成聲,“那天如果我沒有讓立新發現,他就不會那么生氣。我沒有提前叫走老莊,他也不會酒駕,也不會……” 老莊是沈立新的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