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天色很暗,陰云低垂。肖聞郁沉默看她,沒有回握。男人眉骨深邃,鼻梁修挺,斑駁黯淡的光色透過他睫毛打下一片疏影,看不出在想什么。 雖然以前肖聞郁在沈宅住過兩年,但他和沈瑯不怎么熟,甚至在沈瑯的記憶里,兩人還有著并不愉快的過節。 “肖總不會還記得以前的事吧?以前小孩子開玩笑,都這么多年過去,聽過也就算了?!鄙颥樂路鹜耆浰蛱爝€在不明情況地叫人“寶貝兒”,“昨天你掛了我一回電話,有些話還沒來得及問?!?/br> “我的律師告訴我,這次遺囑繼承我會得到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br> 沈瑯抬眼與肖聞郁對視。 她的瞳色很淺,是剔透的淺褐色,看人的時候近乎輕佻多情。肖聞郁收回目光,神情疏離。 “不知道肖總對我那百分之十有沒有興趣?” 都說現在的肖聞郁心機深沉,手腕凌厲,游刃有余。 沈瑯剛在心里感慨現在小純情是不像以前青澀稚嫩了,但還是話少得跟雕塑沒什么兩樣,雕塑就開了口:“為什么?” “我有自己的事業,沒什么野心,即使沒有家族股份也能過得很好?!鄙颥樥f,“我相信等到半年后,你手上的股份不止有現在的三十五,不過到時候我這百分之十對你來說是錦上添花,何樂而不為呢?” “疏不間親?!毙ぢ動敉nD,問得很直接,“為什么要跟我合作?” 沈瑯明白他想問什么。她與肖聞郁以前的關系從來都不算好,七八年沒見,兩人和陌生人差不多。更何況她二哥巴望她的這百分之十是他的翻盤底牌,別說肖聞郁沒想到,沈立珩大概也死都不會想到,沈瑯會莫名其妙地反水去向肖聞郁拋橄欖枝。 她要轉讓股權給他,就必然會有條件。 “我想等半年以后,肖總能幫我一個忙。雖然是個小忙,但恐怕只有你能幫我了?!鄙颥槾浇菐?,又伸出手,“合作愉快?” 求人都昂起脖頸的貓,天生高貴。 肖聞郁不動聲色地與她回握,一觸即收。他的指骨修長,只握沈瑯的指尖,動作帶著成熟男人的紳士分寸。 沈瑯剛想轉身離開,收回的手腕驀然一緊。 “……” 在短暫的茫然間,她被男人干脆利落地拉了過去,指掌貼上她的后頸皮膚,俯身按在懷里。 一個簡單有力的擁抱。 多年沒見,小純情這么奔放?沈瑯錯愕。 肖聞郁身上清冽陌生的氣息隨之籠過來,擁抱不緊,但觸覺溫暖。沈瑯的手指動了動,沒掙開,她鼻尖蹭著他做工考究的大衣領,笑意里含著鼻音:“肖總,我要你幫的那個忙挺正經的,不用這么急著給我投懷送抱吧?” 肖聞郁的聲音近在耳側,清明而低沉,解釋簡潔:“你哥在?!?/br> 沈瑯不說話了。 她視野受限,別說背后的沈立珩,就連肖聞郁此時的神情都看不見。 另一邊,沈立珩在前廳聽說肖聞郁跟公司某位董事洽談合約,陰沉地臉跟了過來。 花園里只有兩人。肖聞郁像是正跟自己身邊的小秘抱得難舍難分,沈立珩撲了個空,止步在長廊出口,冷臉離開。 四周安靜得只有蟲鳴。 隔著單薄衣裙,懷里的人柔軟溫熱,搭在他大衣上的手指纖白,手腕骨很細。肖聞郁垂眸看沈瑯,她鬢角藏著顆細小的痣,只有當撩起長發時才能看見。 像暗流涌動的、鎏金鍍銀后才得以袒露見光的欲望。 擁抱不過十幾秒。 肖聞郁下午還安排了會,司機將車停在沈宅門口,給老板發了條信息。他示意沈瑯先走,后者走了兩步又回頭,突然問他:“今天很冷嗎?” 肖聞郁看她,眸色很深,目光沉穩平靜:“?” 沈瑯指他,以一種非常纏綿悱惻的語氣說:“耳朵紅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沈瑯:在作死的邊緣大鵬展翅 肖聞郁:奧爾瑯烤翅品牌代言人(不是) 這章依舊給大家發紅包(*?▽?*)~ --------------- 第3章 這句話尾音拖得很輕,狎昵意味十足。跟多年前在沈瑯成人禮那天的音調如出一轍。 八年前,沈瑯十八歲成人禮。沈宅宴會廳富麗堂皇,燈火通明。 “你去理那個廢物干什么?”沈立珩喝完香檳,不悅地訓沈瑯,“不就是老陳收的養子嗎?我都不知道老爺子看重他哪里,讓他去公司,讓他跟我們住一起,還收義子……我看直接讓他姓沈得了!” 一旁的沈立新面色沉著:“就算爺爺看重他,那天在游艇上你也不該差點把人淹死,搞得人家骨折,到現在還坐著輪椅?!?/br> 道貌岸然。沈立珩冷哼:“哥,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公司里也沒少給他使絆子吧?” 眼看著兩位又要鬧起來,沈瑯放下酒杯,抓了把酒心巧克力往外走。 “你們吵得我好煩,我出去玩會兒?!鄙颥樢簧硐祹О锥Y裙,巴掌大的小臉看著人畜無害,笑靨帶著嬌貴的少女氣,“他比你們好玩?!?/br> 前院草坪,噴泉淙淙。 水流聲幾乎要蓋過耳機里的本報訊新聞播放,肖聞郁剛想轉動輪椅離開,耳邊傳來的流利英腔中突然插播進了一聲中文的打招呼。 肖聞郁抬眼看,明眸善睞的少女就站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 “你快把我兩個哥哥逼瘋了?!鄙颥槒澭此?,唯恐天下不亂,聲音糯糯的,“現在前廳里都是名媛淑女,你又長得這么好看,肯定有見了就喜歡上你的。我二哥明里讓你骨折,大哥又暗里擠兌你,我要是你,現在推著輪椅進去轉一圈都能氣死他們?!?/br> 這句純粹是瞎扯。宴會廳里推輪椅,不知道要讓多少人看笑話。 肖聞郁已經在沈宅住了一年多,沈瑯閑著無聊,偶爾碰到這位話少人悶的就會上嘴撩閑幾句,時間久了,發現這位有時候的反應還蠻有趣的。 肖聞郁的年齡和沈瑯的二哥差不多,但看上去卻比她大哥還要沉穩隱忍。他冷淡瞥她一眼,不氣不怒,轉動輪椅要走。 “今天是我生日。你不理我沒關系,我請你吃巧克力,吃嗎?”沈瑯攤開手掌,白皙小巧的掌心躺著純黑包裝的巧克力球,“黑巧,無糖的。賞個臉吧?” 輪椅停住了。 她以前幾乎沒有低聲下氣的時候。 一年半前,肖聞郁以沈家司機養子的身份被領進沈家,沒過多久老爺子就收他做了義子,還反常地將他安插進了沈家公司。一時間猜測什么的都有,周圍人看肖聞郁的眼神多多少少比原來尊重了點。 但沈瑯不。 肖聞郁還記得,某天他和公司幾位高管在沈家私設的高爾夫球場上碰到沈瑯,她一身白色運動服,過來邀請人一起打球。 沈瑯大哥說:“我們在場的幾個以前都是跟你打過球的,再打也沒意思,瑯瑯你不如喊個新的人陪你玩……聞郁怎么樣?” 沈瑯問也沒問,拖著尾音笑:“他不會啊?!?/br> 少女支著球桿,站在修剪齊整的蔥綠草坪上,白色運動服下是被日光曬出暈紅的皮膚,細汗暈染著一層水光,在陽光下亮得刺眼。 高爾夫是富人們閑來無事消遣的游戲,而肖聞郁在來沈家前只是個被接濟長大的孤兒。 即便憑自己的本事考進國內頂尖學府,即便后來被沈老爺子收為義子、邊讀著大學邊進公司高層歷練,在沈瑯眼里,他還是格格不入的。他一定是不會打高爾夫的。 傲慢卻理所當然。 …… 而此時沈瑯輕下來的聲音像絲綢軟緞,溫水里浸泡過般黏糊柔軟,膩死人的多情。肖聞郁盯著看了她半晌,挑了一顆巧克力:“……生日快樂?!?/br> 嗓音清冽好聽。 然而這種溫情沒能持續多久。高濃度的酒心巧克力,酒味醇烈,肖聞郁猝不及防被嗆得嗓子發熱,掩唇別過頭,不住地悶咳。 沈瑯跟逗狗似的,笑出個無辜的小梨渦:“cheers.(干杯)” 一句調侃還不夠,罪魁禍首又補刀,“你耳朵紅啦?!?/br> “……” 肖聞郁抿唇。 他再怎么狼狽都是挺直肩背的。他看向沈瑯,漆黑眸光中有如晦暗雨夜沖刷過的清亮,仍舊紅著耳朵,賞了她一個字: “滾?!?/br> 沈瑯滾了。 她其實也沒想到他能被嗆這么厲害,順嘴調戲了句,估計把人惹毛了。 想了想又回頭,見肖聞郁慢慢轉著輪椅往別墅南側去,左腿上打著厚重的石膏紗布,動作艱難緩慢。她折回來,上手搭了把輪椅扶手,邊推邊嘴欠: “順路,一起滾?!?/br> . 沈瑯無心的一句話,像當面驟然拍開了肖聞郁心底深埋多年的一瓶陳酒,炙熱guntang,濃郁熱烈。 秋風颯颯,氣氛死一般的寂靜。 半晌,肖聞郁瞇了瞇眼,波瀾不驚地抬手松領帶。他跳過她那句調侃,又撿回了不久前兩人草率結束的口頭合約,問:“你想要我幫你什么忙?” 肖聞郁繼續:“我不做沒把握的事。你沒有明確告知轉讓股權的交換條件,這讓我很難相信這份協議的誠意?!?/br> 看來這回耳朵真的是被凍紅的。 沈瑯的目光掃過肖聞郁的耳廓,停在他英雋的臉上。不貧了。 “肖總如果不放心,可以請律師來跟我擬協議?!鄙颥槢]說具體內容,只是遞了張名片給他,“至于我未來的那個要求,我相信對你來說也只是舉手之勞?!?/br> 名片用銀線勾邊作花紋,紙面噴了點淡香水,氣味不甜,后調帶著隱約的草木香。這張精致的名片就跟它的主人一樣,透著股浪得沒邊兒的雅致。 華慕建筑設計事務所,建筑設計師。 沈瑯:“百分之十的股份換一個不大不小的要求,我自認為很有誠意。你難道不想要嗎?” 他想要的…… 肖聞郁將名片收進西服內側口袋。他抬手理過襯衫領上的黑色領撐,拇指扣著領撐慢慢摩挲,帶著禁欲般的清明冷靜。 如果他的秘書在這里,就只會毛骨悚然地喊一句冷靜個鬼哦??! 肖總上一回這么慢條斯理地理領撐,還是五年前公司期貨合同差點被逼倉,預估虧損上億美元的時候。 商人本質趨利,他不會不同意。沈瑯又問:“合作愉快?” 肖聞郁深深看她,低聲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