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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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雄莫辨的好顏色。 他抬了抬下頦,兩個小戲子便不由分說把綏綏拉到鏡子前,按在椅子上。 “小、小師叔,你這是要干什么——” 綏綏莫名其妙被抓了壯丁,當然不干,小師叔緩緩吐了一口白煙,冷笑道:“你不知道,我們這里可出了賊了?!?/br> 他匆匆說了一番,綏綏才明白,原來是唱小青的那個小旦被人下了藥,嗓子啞了上不了場,一時又查不出是誰干的。為了不讓罪魁禍首得逞,索性讓她這個外人頂上。 綏綏怪不好意思的:“罷了,小師叔,我兩年沒練了,沒得砸了您的場子?!?/br> 小師叔放下象牙煙桿,撐著椅背,低頭笑道:“別人這么說就罷了,綏娘這么說,我可要傷心了。上回看你教瑞娘翻跟頭,自己一口氣翻了二十八個,你捫心自問,還敢說應付不來小青么?!?/br>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溫柔中卻別有壓迫之感,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李重駿也讓人看不懂,綏綏不怕李重駿,卻有點怕他。 救場如救火,何況小師叔是恩人,她也不便再推辭,匆匆洗了臉,一面勾臉一面順戲詞,甚至都忘了自己到底干什么來的。 倒是小師叔交代完了也不走,還親自拿白瓷甌給她調胭脂油彩,靜默了片刻,忽然輕聲道:“此去長安,你要小心?!?/br> 長安,什么長安?綏綏茫然抬頭看他,小師叔微笑:“魏王南下,你這金屋里藏的嬌,還不跟著去嗎?” “我才不去!”綏綏下意識地反駁,思及小師叔并不知道他們實際的關系,只得又裝出哀怨的樣子:“殿下他呀,早就厭膩我啦,他那名聲,小師叔還沒聽過嗎,長安不知多少美嬌娘等著他,他才不想把我帶回去呢。昨天他就和我說了,要打發我走來著。我都想好了,等他一走就開個小酒鋪子。地方我都看上了,就在南大街,炸油糕那家對過。到時師叔可別忘了來捧場!” 小師叔凝神了一會,搖頭輕笑:“他果然是真心待你好?!?/br> “???” 綏綏愣了一愣,懷疑自己沒說清楚:“師叔您老人家聽仔細,他可是要趕我走的!” “他此一去,前途渺渺,是福是禍尚不可知。不拖你牽涉其中,才是為你好?!?/br> “哎喲喲,有家可回,還不好嗎!師叔真會替他講情?!苯椊棽恍家活?,撇撇嘴,“他爹爹是天王老子,在咱們這荒山野嶺,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還有些不自在,等回了天子腳下,他就有爹爹兄弟護著了,橫行霸道,誰敢惹他?” 小師叔無奈:“皇城若是這樣的人間寶境,貞賢太子又怎會死于自戕?!?/br> “也許——” 綏綏認真想起理由來,小師叔卻俯下了身。他的長發垂下來,綢緞簾子似的阻隔開了他們與外面的人聲,像說悄悄話。 他的聲音也很輕很輕:“大梁國祚八十載,代代天子生母皆出自五姓七望,李家名義上坐擁江山萬里,只怕大半都要與世族共享。唯有貞賢太子,生母只是五品長史之女,現在,他死了。而魏王,是宮娥的兒子?!?/br> 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這樣的話。 什么門閥,王權,江山,是她從未窺見過的李重駿的另一面。她不懂,只隱約聽出來,陛下招他回京別有用意。 她莫名想起了傳下圣旨的那個夜晚,李重駿在燈前燒掉信箋,燈燭惶惶,他晦暗陰郁的神色。 她又想,小師叔說得這樣隱晦,一定是覺得她能聽懂,可她真的不懂,太丟人了。于是她點了點頭,決定先轉開話頭:“小師叔怎么忽然和我說這個?” 小師叔嘆了口氣,又瞇眼笑了起來:“我看他待你不錯,替他說說話罷了。我不說,他的心意,也許你永遠不會知道了?!?/br> 這話怎么聽怎么不吉利。她也沒辦法辯駁兩人根本就是逢場作戲,戲演完了,自然要拆伙,只好不言語。 涂完了白水粉,她忽然覺得不對,又問:“噯?這些事情,小師叔你又是怎么知道——啊——” 一語未了,她眼皮上忽然被刮了一下,原來是小師叔給她抹了一道胭脂油彩,粉白臉上一痕nongnong的桃紅。 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師叔!”綏綏氣咻咻要理論,小師叔卻早已拂袖離去。他那頭發也不知道用什么洗的,一股子濃郁的蘭麝香氣,還有那似有似無的淡巴菰氣息,停在綏綏肩頭,經久不散。 她忽然覺得李重駿至少還有一個好處。 他不怎么用香,身上卻有種清清爽爽的氣息,像松柏木,比香還好聞。 綏綏聽了一通云里霧里的講說,又被這香氣一迷,整個人頭痛欲裂??傻人狭藞霾虐l覺,自己的腦子何止可以裂——連炸也不在話下。 第六章 巧遇 西北的南曲也沾點梆子味,鑼鼓劈頭蓋臉地敲著,響聲特別大。 這折是《斷橋》,水漫金山之后白蛇青蛇重遇許仙,負心漢還好意思裝可憐,氣得小青要殺他。 戲臺上許仙隨后出場,咿咿呀呀一大段剖白,綏綏走神,瞥向闌干外,正見對面廊橋走過兩個男子。 離得遠,天又黑,都看不清面目,只其中一個鶴氅打扮,想必就是方才出去的太守公子。 能讓太守公子親自相迎的,也只有那姍姍來遲的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