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頁
溫玨說著眼睛內似乎被日光晃的睜不開,他抬手蓋在眼瞼上,汪畏之卻從他指縫間窺見一點水光 。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這么多年這恐怕已經成了溫玨心中的結,只是他知道, 溫玨欠溫憲的早在那游船上便已還清。 “后來杖刑打 完, 他根本直不起身子,可父皇還要他跪在升龍階前,哪里是百官上朝的必經之路,他小小的身子就這么癱軟的跪著哪里, 我求父皇開恩, 但他不肯, 他還以為是我太過仁善,教導我不該心慈手軟,他不準任何人上去幫他,我只能遠遠的看著?!?/br> “后來不知溫珅哪里得了消 息找過來,他一貫不喜歡溫憲, 什么事都要壓著他,他母家勢力滔天,又深得父皇寵愛,他在龍升階上一腳將溫憲踹了下去?!?/br> “父皇 不但不責怪溫珅,反而還怪溫憲連這些事都做不好,他站不起來,便只能一階一階爬上來,當時文武百官下朝,全都在嘲笑這位不自量力的 皇子,可天知道他是無辜的,全都因為我的軟弱,才讓他遭遇這些?!?/br> “那天父皇封了我太子頭銜,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我去找他 ,卻發現他發了高熱,整個寢殿內連一個侍從都沒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挺過來的,但他最后活著從里面走出來了,可卻像變了個人,對誰 都格外冷漠,特別是我?!?/br> 他說完轉向汪畏之,“你還覺得我是世人口中仁善寬和的太子嗎?” 汪畏之不知道該如何說,這不是誰 的錯,而是天家的錯,溫帝的錯,可這也確確實實是溫玨親自選擇的路。 他轉過去,看了看萬里晴空,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 嗎,我真想多出去看看,但我不行,我是溫王朝的太子,是被眾人捧上神壇的人,我每一天都必須矜矜業業做好太子的頭銜,我必須仁善, 必須有建樹,可我只想成為那天地間一只自由翱翔的鳥兒,我被束縛在這里太久了,久到都不知道天是藍的,花是香的?!?/br> 汪畏之覺得 此刻的溫玨太寂寥,“或許身處高位的人都太孤獨?!?/br> 溫玨笑著點頭,他說:“若有來生,定要做個鄉野少年郎,騎牛放馬,在田坎上 奔跑?!?/br> 汪畏之被他的話逗笑,站起身替他掩了掩衣襟道:“殿下還年輕,會有機會的?!?/br> 溫玨笑而不語,半晌道:“我渴了,你 再幫我泡一次茶吧?!?/br> 汪畏之見他精神頭足,笑著道:“我這就去取茶具來?!?/br> 他笑著走遠,溫玨轉頭看著他的背影幽幽嘆了口氣 ,“這廣闊天地,終是與我無緣?!?/br> 等汪畏之將茶泡好端過來時,溫玨正靠著椅背神色恬靜的閉著眼。 汪畏之笑著上前喚了兩聲殿 下,但靜寂的空間中除了風吹樹葉的嘩嘩聲外并沒有人應。 汪畏之努力保持著笑容,很輕很慢的伸手,似乎怕碰痛溫玨,可盡管他動作 在輕,那放在椅側的手依然輕輕滑了下去。 茶具傾翻,濺了一地,一陣風過將庭院中那顆樹吹的漫天落葉飄零。 溫玨的發絲被吹亂 ,汪畏之跪在一片狼籍中失聲痛哭,他輕輕拉住溫玨的手,像是不肯承認此刻的真相! 他疼的無以復加,就像那日大殿之中眾叛親離的 痛,終于找到一點自己的聲音,從喉嚨間勉強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符。 “太...太子殿下...薨了...!” 太子薨逝,舉國哀乎,溫帝 似乎在瞬間蒼老了十歲,他是看著太子長大的,也是他最疼愛的孩子之一,雖心中悲痛,但身為一國之君仍要強撐著沒事人的樣子。 只 是太子薨逝有人歡喜有人憂,憂的是□□羽,擁護之人逝世,他們這些力保太子的世家無外乎直接被剔除出繼承大統的名單,在這暗流涌動 的權利中心又該何去何從? 喜的自然是二皇子溫珅一派,太子薨逝,于皇位之爭中最有力的對手消失,東宮之位還不是任他收入囊中, 斗了幾十年,終是將他斗垮了! 這頭白紗漫天,痛吟哀婉,那邊酒池rou林,歌舞奢靡,兩者形成鮮明對比,只是二皇子是關起門來慶祝 ,自是不好叫人瞧了去。 太子是國家的根本,是東宮的主子,更是未來的天子,這一薨難免讓文武百官人心惶惶,轉投二皇子門下的權 貴們便多了起來。 一時間二皇子殿前鼓樂喧天,人聲鼎沸!本就權勢滔天的二皇子母家如今沒了太子牽制更是如日中天。 而此刻的 汪畏之正靜靜坐在太子殿后院的庭院中,他的對面擺放著一把輪椅,石桌上擺著溫玨最喜愛的茶具,里面的茶已經涼了,一絲熱氣都沒有, 人走茶涼,余溫散盡,汪畏之終是在一點一點的搓磨中慢慢體會到寂寞孤獨的味道。 一旁的回廊處不少侍從們正在打點東西收拾包袱, 太子薨逝,溫帝憂思過度終于病倒,這一病竟是來勢洶洶,就連日日勤勉的早朝都一連停了三日,其間或是因憂痛過甚,竟直接下旨封鎖了 太子殿。 而原本太子的侍從們,竟是人心涼薄歡天喜地的收拾好包袱轉投下家。 面前突然灑下一道黑影,汪畏之愣愣的抬頭,是個 滿臉皺紋的蒼老仆役。 他在汪畏之面前坐下,視線落到那杯涼透的茶,幽幽嘆氣道:“太子殿下走的太急,竟是連最后一口熱茶都沒喝 上?!?/br> 汪畏之認得他,他是跟在溫玨身邊的老仆,他沒說話,只是垂下頭愣愣的看著那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