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雨鶴(上)
正是旭日東升的清晨,公雞的嘶鳴在黑土鄉各處此起彼伏地響起。 住在河邊的張嬸揉開眼睛,慢悠悠地去河邊打了一捅水,清掃了一遍后院,又撒了一把小麥麩,一群大小雞仔涌了過來,爭搶著啄食今天的早餐。 她看著雞群發呆,覺得今天有點兒不太對勁,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勁。 各處的雞鳴一聲聲響起,她非常熟悉那種高亢而綿長的鳴叫,不過今兒的聲音里似乎夾雜了別的東西。 她靜靜地呆在原處,想要想起些什么來。近來她家老頭子越發懶了,每天早上被吵醒,都要罵天罵地,再繼續悶頭睡到日上叁竿。 今天倒是安靜的很。 她走進張老頭睡的里屋,見他后腦勺朝著門口,側臥著。要是進去把人吵醒了,反倒要惹來一頓罵,這么想著,她轉身就要離開。 心卻“突突”地跳得更快了,一股怪異感油然而生。 深灰色的被褥好像濕了。她轉回去,一步一頓地走向床鋪,一點一點地掀開被子。 “?。?!”張嬸尖叫起來,院里的公雞受了刺激又開始鳴叫。 她腳一軟坐到地上,張老頭身體的左半邊——本該有的手臂和左胸——已經不見了,血跡浸透了被褥。 …… 佛子靜靜地聽著張嬸以及其他十幾個鄉民的哭訴,他們個個都面白如紙,有一兩個已經神情恍惚,連個完整的句子也說不出了。 “老頭子平時好吃懶做,欺軟怕硬,就在家里橫,最后落得個不得好死,也是報應?!睆垕鹣袷亲匝宰哉Z一般,低聲念道。 事件應該從夜里就開始了,只是夜里安靜,直到早上才被發現,自此,每隔幾日都有人身上少了些什么,有的缺了手腳,殘了,有的失了心肝,沒了。 佛子聽完,決定在鄉里守夜。 這晚,他命每家每戶都在門口點上火把,夜里不可出門,只有他留宿的農舍滅了燈。 “它真會來?”從佛子的襟口冒出一只松鼠的毛毛腦袋,小東西一掙落地就化成了女人的形態。她手執重劍擺好了起劍式,警惕地留意著周圍的氣息,自從她用這把劍重傷過饕餮,只要饕餮靠近,劍就會發出輕鳴,好像是對挑釁者的警告。 “會?!狈鹱舆呎f邊撫上她的手腕,輕輕往下壓去,“別把整個鄉都夷平了,引它現身便好?!?/br> 自從佛歡寺斬妖除魔的威名遠播,佛子不斷收到百姓的請愿,他通常讓弟子代之作為歷練,不過這一趟,似乎并不是小輩能對付的。 兩人從佛歡寺一道出發,還沒到黑土鄉,妖女便感知了微弱的劍鳴。這個村落,突兀地出現在荒山野嶺與大片湖澤之中,難以想象竟然有人能夠到達,甚至世代居住下來。 但如果這是被饕餮標記了的領地,就不一樣了。被圈禁的地盤,與外界隔絕,在不毛之地造出豐饒之鄉,也不無可能。顯然,這些鄉民并不知道自己是因為被饕餮飼養才得以生存的,也終究會成為饕餮的口糧。 劍的鳴動更強烈了。 兩人走出屋舍,火光從西面自遠而近,一盞一盞地被黑暗吞噬,比夜晚更深邃的暗色在鄉間如風一般流動著。它越來越近了,妖女甚至看到了隔壁的火光熄滅前,那閃現在墻頭的巨大黑影,雖然不如她曾經見過的那匹大,她還是忍不住舉起了劍。 與此同時,黑影卻并沒有靠近,反而飛快地朝別的方向去了。 “它逃了?!狈鹱愚D身追了上去。 妖女御劍而行,她記得自己曾經傷過的妖獸氣息,與這匹有些相似但并不一致。應該是那一匹的后代,難道對這把劍的避諱也能遺傳? 佛子一路追蹤,在一間小寺廟前停了下來,他制止了想要沖進去的妖女:“不宜在寺廟打斗?!?/br> 妖女撇了撇嘴:“不可打斗,倒是可以宣yin呢?!?/br> 他垂下眼睫,暗道:自然都不可。 見他默默地盤腿坐下,妖女便知他意圖將妖獸困在寺中直到天明,在一邊百無聊賴地等了一會兒,終是抵不過睡意,她搖身變回毛毛的小東西,徑自鉆進佛子的衣襟,鼓起的胸肌之間是一條溫暖的溝壑,那毛毛一團調整到舒服的姿勢蜷在那里,睡著了。 午夜過后,妖氣逐漸減弱,直到天亮,幾乎消弭殆盡。 成群結隊的鄉民尋到寺廟前,一陣交頭接耳,憤怒不已,不顧佛子還在一旁就沖了進去,寺內幾聲號呼,一個瘦小的女孩子被綁了出來。 “果,果然是這個孽畜?!钡仍谕饷娴膹垕鹨约耙桓扇说燃娂娤蚝笸肆藥撞?,生怕沾染了污穢。 小孩眥目掙扎不過,被眾人抬著,往河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