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恥
我的包落在了老岳那里,包里沒什么東西,一百來塊錢,一支唇膏,一盒粉餅,一張房卡。 我怕岳嵩文找到我,去賓館收拾了行李,辦了退房手續,打算換個地方住。 重新站在人來人往的學院路,我提著箱子,頂著七月的驕陽,一下子茫茫然了,開始發覺自己的徒勞:岳嵩文有了我的房卡,也不一定來找我,而他若有心找我,有沒有房卡并不是阻礙。 岳嵩文還真能這樣對我,這樣羞辱我,不善待我,不在乎我。我真是明白了看清了,我到頭來,又是打算又是算計的,在他這什么也不是。 也就是這事我親歷了,覺得不能接受,但其實換成別人一想,就是常見的戲碼,玩膩了的,或者是表示關系親近,隨手就把身邊包著的小孩給出去,這沒什么好驚訝的。岳嵩文一直以來對待我的就是平常金主對個玩具的,嚇一嚇哄一哄騙一騙,隨口隨手就擺出來的東西,我把他看太重了,就覺得不一樣了。 我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蠢了。 原先我一直鉆牛角尖,覺得岳嵩文怎么能這樣對我,他真是沒有新的,我太難過了,也真是自以為是,他本來就是要用錢收買我,因為他只能接受這種關系,也只能給我這種待遇,我自以為是的耍了個手段騙他我圖他的錢圖他的名,真是把自己賠進去了?;蛘咚臼裁炊伎吹妹靼?,他知道我喜歡他,但他看不起這份喜歡,所以就這樣對我。 他有妻有子,他對他的家人也這樣嗎?他的妻子和他離婚,是否就是因為他毫無人情味,只在乎自己?這樣的人也配有家庭?真是不公平??稍僖幌胂?,我爸這種混賬王八蛋不也有妻有子嗎,他們這些垃圾男人,我媽到現在都愛我爸愛得堅貞不渝,一想到這我便痛恨自己,在這世上我怨懟的人里排前幾的就有我母親,我自懂事、開始有意識塑造人格的時候,就不停的做自我審查,怕我成長為我媽那樣的女人,我一面惶恐一面發現我一天天的更像她,像她一樣神經質也水性楊花,但我那時候還沒真愛過誰,就算愛了也沒栽什么跟頭,總之我現在真像極了她,我不想這樣。我要離岳嵩文遠一點。 路過學校后門的快遞店,我將他家的家門鑰匙寄還給他。 快遞員特別多嘴,問我:“你要寄的地方也太近了,兩叁站路,走也就走到了。打個車也比這便宜” 我填著快遞單,沒抬頭,不想理會,這世上怎么有這么多愛管人閑事的人?快遞員見我這樣,閉了嘴拿厚紙信封給我把鑰匙包好,“啪”地將快遞單貼在上面,帶點情緒似的。我cao他媽的,我也有情緒。 交完了快遞錢,拖著行李找到另一家酒店住著。 周五停課前是還有課的,而我不想去學校,連房間門都不想沒有出。 靠上次在超市買的麥片水果過活,我也沒有胃口,想到任何正經食物都覺得惡心,我寧可餓著也不愿意出門覓食,大部分時間我看電視,剩下時間用來睡覺。窗簾被我拉得嚴密,房間里所有的燈我二十四小時地開著,我都要分不清晝夜,直到有一個下午,在看了地方臺一個美食節目后,我的胃里后知后覺抓心撓肺,排山倒海的餓。 披著件外套匆匆出門,路過鏡子匆匆看了一眼,就一眼,嚇了一跳,我還沒這么丑過,又丑又憔悴,臉頰虛虛浮腫出一圈來。這還是我?去浴室洗了澡,重新換了搭配適當的衣裳,用了一個小時化妝,把假睫毛剪成一簇一簇的貼上去,最后挑選了六厘米的高跟鞋,我決定去吃一頓好飯,一頓很熱鬧的飯——挑很繁華的餐館,熱熱鬧鬧的都是人聲,然后再去逛街,置換新的好看的行頭。人都煥然一新了,心大概也會重新更新系統的。 說到吃飯,我又想到了老岳,和他在一起時,我們永遠不能出現在公開場合,不輕易一起吃飯,吃了也要在包廂,他不會陪我逛街,達不到任一個男朋友應達到的標準,也是了,他要是知道我把他當做男朋友,怕是不可置信一番,再在心下嘲笑我自作多情。 在遇到老岳之前,我從不想過自己是需要一段有感情的關系的,我還覺得那些事約束我,不讓我自由?,F在岳嵩文控制著我,我卻沒有掙脫,而且他也沒給我重新開始期待的感情。 這樣一個處處都讓我沒有得到好處的人,我哪里來的那么多別的執念。 念他的名字:岳嵩文,岳、嵩、文,叁個字,沒什么平常的,天底下和他重名的人至少有幾萬個,但在心里念這叁個字的時候,想到的只有他,他走過來的樣子,撐著手靠在講臺桌上的樣子,這些樣子堵住了腦子,再堵住了我的喉嚨和舌頭,讓我吐不出咽不下,再蒸熱了眼眶,酸澀了鼻頭,又回到腦袋里去。 我可真是喜歡老岳啊。 但喜歡作為一種普世情緒,又是多么廉價的東西,尤其是在岳嵩文這兒。他已經近五十歲,多少東西都已經看見過、經歷過、明白過,他相信一個人的喜歡嗎?他懂愛嗎?也許他曾經懂,但現在根本是不屑于見識了。 我躺在賓館房間的幾十平米的空間里,反復思索著愛和不愛的命題,輾轉反側真是年輕人的權利,青春里傻乎乎的煩惱,像白癡一樣就只關心愛不愛,真想一直這么傻下去,大人是知道羞恥和體面的,成年人會這么投入戀愛關系嗎?看看岳嵩文就知道了,愛這個詞他一看到就會覺得可笑吧。還同時在想著如果一夜成熟就好了,這樣我也能站在岳嵩文的角度考慮問題,能做一些不那么愚蠢的選擇。 我每天在賓館里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早忘了金培元和我約了見面的事。 金培元不是好糊弄的,就像李振華說的。李振華對他這個舅舅評價得不客氣,也不是不尊敬他這個長輩,只是陳述事實罷了。 他派了一些人,專程來教訓一下放他鴿子的我。他前半生過得不太如意,現在是得勢的時候,只要是他想做的便可以任意去做,一個人在不受約束的范圍里,當然不肯委屈自己。 跟沒王法一樣,六七個人刷了房卡進來,我還在床上傷春悲秋,被人從被窩里扒出來,他們都做保安打扮,神情明眼看的出的無賴,有個人拿手機對著我看,我看到他屏幕上有我張自拍,他說:“是這個吧?!迸赃吶硕紲愡^來看我,說沒錯了。有個人很惡心,他管駕著我的胳膊,可手臂總貼著我的胸磨蹭。那個拿手機的人打起電話來,通了后就塞到我手里,金培元在那頭說:“程霜,能聽出來我是誰嗎?” 我說金主任,你這是干嗎?金培元說:“剛運動回來?身上汗還沒落呢?!?/br> 我一抬頭,看到有兩個人用手機攝像頭對著我,肯定是跟金培元那邊連著的。他看我清清楚楚。這時候那個蹭我胸的男的變本加厲,我要舉著手機聽金培元說話,他抓我胳膊的手移到肩膀上,又滑到我胸前,狠狠捏了一把,我大叫一聲,差點把手機扔出去,金培元在那頭笑,我說:“金培元,你什么意思?” 金培元說:“我也不是故意和你過不去,你知道今天周幾吧?” 我這才想起來金培元約我的那個日期。我說:“你就因為這個?” “你這次忘了沒有關系,相信下回你該有記性了。那天你讓我等足兩個鐘頭,這次你可要還我兩個鐘頭,讓我消消氣才好?!蹦莻€摸我胸的人的手繞到前面,開始解我的衣服,我拼命扭動著掙扎,手機里金培元的聲音也就時遠時近了,“說實話,我這個人心腸小得很,愛記仇,還沒有人敢放我的鴿子。你也不要覺得我說話夸大了,我照實說,這事不能這么過去,你看呢?” “至于嗎?就因為這?”我沖著手機大吼。我下意識覺得金培元還是講得通道理的,他不能因為這么個小事犯這么大罪,看這情形我是逃不了的,甚至于現在我還沒有徹底反應過來,那個男生跟逗我玩一樣在床上跟我東一下西一下地,金培元說:”你別躲了,他們不會真把你怎么樣,誰都愛玩個新鮮干凈的。這次就是給你個教訓?!彼麖臄z像頭里看到我跑到床下面,還閑閑地勸我呢。 教訓,真耳熟一詞。我真是聽夠了這套說法。無論是金培元還是岳嵩文,他們都這么自以為是,要把我塑造成他們最滿意的樣子。一雙手已經伸過來了,抓住了我的腳踝,我一面躲一面說,“金培元,你變態吧,有你這樣的?” 金培元溫柔回我:“我為什么不能這樣?” 金培元真是會挑人,他請來的這些,長得歪瓜裂棗也就算了,身上套著滌綸的劣質衣料,汗臭味混著染劑味往鼻子里鉆,實在反胃得很,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握著電話,猛求了一頓金培元說我真知道錯了,我現在就出門,問他在哪里,他想怎么樣都行,我真算是求他了。 金培元又笑了,他說:“程霜,晚了?!?/br> 他掛斷電話的時候,一瞬間我像墜進了一口井里。我忙貼住手機,裝作他還沒掛斷電話的樣子,嘴里接著跟他講話,卻著急地說不成句子,有個人直接把手機從我耳朵邊搶走,看那已經黑了的屏幕,慢慢展現一個可怖的猥瑣的笑容。他們倒真是履行了金培元的吩咐,不過又占盡了自己想占的便宜,一人一雙手,把我從上到下摸個透,也一點分寸沒有,我眼睜睜看著那些指甲黑黃的手指去掐我擰我,還伸進去掏摸,舉著手機拍照的人為了照片更具沖擊力,指揮著別人把我擺出多種任人觀賞的姿勢,當然他們也必須要得趣,倒先問了我的意見,好商量似的,可用手我都不愿意,他們就使力氣報復,我現在真是任人宰割。金培元給他們的指令應該是能摸不能cao。那么其他哪都可以,他們自然能有別出心裁的方式鉆空子來來折磨我,這比輪jian更打擊人。 我感覺到不是張開就是夾緊,沒人脫掉自己身上一件衣服,但把手使用得充分,有人把鏡頭湊到我雙腿之間,立刻有另外幾只手來幫忙按著我的膝蓋,讓我給站在我腿間的那人拱腰撅臀做出個下流姿勢。前面的人掐著我的下巴讓我張嘴,我咬緊牙關了不松,他就把手指伸進來,咸味的指頭在我的舌頭上來來回回涂抹,這時候后面一片濕涼,半瓶酒店的潤滑劑順著腿流進外陰,他們搓著那處,好像是我自發流出的。這時候又有一個力道猛然把我往下拽去,拽著拽著兩腿又高舉著分開,正對著鏡頭。這種猝不及防的驚喜對我打擊越來越小,到最后我的確覺得麻木。我擅長這樣的把戲,再受不住的時候渾噩想些別的,像把靈魂出竅,轉移掉注意力,我擅長這樣的把戲。 從十歲出頭的年紀,我開始使用這種小手段了。 我忍不住想以前的事,我哥哥第一次摸了我,在我對男女之事只有一點點萌芽的時候,學校還沒開生理健康課,我就把兩性結構明白了個透徹。都是我哥哥教的,我哥哥功課可以,教人也很有耐心。 他在一個暑假里推開了我的門,我的房間里可沒有開空調,有我也不敢開。很熱很熱的天,他掀開了我的被子。他也是這樣抓著我的手腳,那時候我手腳腕子都細細的,他一把圈住了還有好多多余。真應該是個噩夢吧?但事到如今我回想起并不覺得怎樣,就像今天的事,明天過后我就又會恢復又會遺忘,我爸說過我這是不要臉,他罵我的時候我媽根本不敢維護我,任我被理應是我能依靠的親人欺負,隨意損壞。我在被罵之后并不會傷心的,過一段時間就又好了。就像小時候哥哥會把我弄出血,但不痛了之后我還是會跟著哥哥走,因為家里只有哥哥不打我,雖然后來也開始打了。我很會自愈,我變好的方式就是忘記我曾經很痛。 再說那之后的事情吧,之后就是很久之后了……他們怎么還沒完呢?金培元還在那頭看著嗎?他可是真的變態。我進圈這么久,見到很多人大多是抱著約炮的心來約調的,再有一部分人就是去發泄積壓的欲望,這些S里很多還沒有M的心態強硬,甚至被欲望沖昏頭腦的樣子挺懦弱的,支配在這種關系里也沒有多權威,不過是另一種屈服罷了。金培元倒似出類拔萃,聽說他還玩死過人,我真不該惹他,我還能活著出這個酒店?被搞死在床上真的挺沒臉的——再想回去——我爸把我接回去那天,我媽低著頭在后面,那時我才知道一切都搞錯了,他們大人的錯,我真是我爸親生的孩子,不是哪的野種,我的堂哥也真是我親生的堂哥。我寄養的家庭里全都沉默著,誰也沒說這事,倒像是為我母親的不貞悲哀……我母親也在悲哀,為她自己悲哀,我重新玷污了她的地位,那些人替我悲哀是覺得我小小年紀就不是完整的好孩子了,我覺得他們都挺搞笑,我一點也不覺得我自己可悲……我只在心里說這輩子再也不這樣了,明明我不覺得自己痛苦,但別人認為我痛苦這件事讓我迫不得已的難過,我不想再這樣因為別人而感到沮喪了,不想再被逼迫了,我要過我自己的日子,結果到頭來,人生左不過無奈兩個字,我還是能因為幼稚的同學關系哭出來,還是能被人逼迫著做不打算做的事。也許就該信命:“我這一生盡是可恥之事?!碧字卧谒麜镆幌伦訉懗隽诉@句話,我第一次看是在哥哥的書房里,看完就愣住了,一下子明白過來,本來我從不清楚和哥哥上床是件多么下作惡心的壞事,那一瞬間我是吃了蘋果的夏娃,一下子懂得了了羞恥,卻沒有找尋樹葉遮蓋自己軀體的本事。我也沒有同我一同頓悟的亞當——我哥哥之后進來,把我書抽了,像往常一樣把我壓在書柜上干。我在心里很迷惑這事,但是我哥哥的母親,大約應該是我叫姑母的,他們這一家子人,都知道我在還沒發育好的時候就陪哥哥睡覺,爬哥哥的床,他們不覺得這事什么丑事,丑也是我一個人丑,因為我是野種,是爸爸mama不要的孩子,是他們養活的東西。 我這一生,應盡是可恥之事。 我平時從不想這些的,都是往事了,我也沒那么矯情,但現在我被迫人這么把弄,是真的覺得自己很可恥。到底怎么成了這樣我也不知道,大約是個命,我喜歡上岳嵩文是命,招惹到金培元也是命,這命挺玄,但是我現下真實經歷著的。 天花板的燈影在視網膜里左右扭動,像入水的鈉塊,炫目發亮、瘋狂旋轉,恍恍惚惚地將它看成了夜店里狂甩的追光,雪亮的光柱在群魔亂舞間竄動。其實我也不是那么有貞cao觀念的人,和李振華一樣愛玩,只要開心都是可以。關于SM當然不是毫無經驗的,要不岳嵩文第一次拿繩子綁我的時候我就被嚇跑了。但自愿給人玩是一回事,被人玩是一回事,但我就是這樣一個無所謂的人吧,也無所謂別人怎樣對待我。要不這樣我早沒有辦法活了。 金培元真是掐著點來,兩個鐘頭后攝像機關掉,金培元從外面用房卡開了門。他穿得整整齊齊,慣常體體面面的樣子,他揮退了所有人,然后到床邊來看我。我也回望他,金培元看我呆愣愣的,反而很中意的問我說:“被嚇到沒有?” 我點頭。真是被嚇著了。我玩得再開,也沒同時讓這么多人碰過我。 金培元說:“被嚇著了,就乖一點?!彼o我解了手銬,讓我去洗個澡,他說我渾像從水里撈出來的。我不大能走好路,就一點一點軟腿軟腳的走。金培元在我后面看得很興味,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但其實真的沒有什么所謂。 我洗完出來,床單已經讓人換過。金培元摟我進懷,我赤裸的皮膚貼著他粗糙的衣料,金培元拍我肩膀:“來,拿出點本事來?!?/br> 我滑下去,坐在地上靠著他的腿,金培元懂得,慢慢解開他的腰帶,把手放在我的頭頂,像摸狗一樣摸了摸我的頭發。我就在今天下午才剛做過這事,又在剛剛這張嘴挨了七八個人的jiba,實在沒什么好矜持的了,我做的又順從又麻木。 金培元和岳嵩文一樣的。他們興師動眾的,不過是來索求我兩樣東西:自尊和服從。但他們這樣索取并不是真的看重,我真正把它們交付出來,擺在他們面前,他們也不過當是尋常。沒人要刻意迫害我,只是他們的尋常。 金培元等我給他口得差不多,他拍拍我的肩膀讓我站到墻邊去,我就扶著墻面著壁,他捏著我的肩頭從后面進來,過一會拽著我的頭發把我徹底按到墻上,我身體被墻壓的很扁,金培元還從縫隙里鉆進去捏我已經變形了的身體,剛剛洗澡我就發現自己一身青紫,都是那些人掐的。我真想哭,長這么大我一直都想愛惜自己,可是總遇上壞事,沒人真的珍惜我。 完事之后金培元要走了,我下意識把他扔在床上的外套拾起來遞給他穿,金培元對我笑了笑,沒說什么。我也知道他的意思,他特別滿意,賓至如歸。 他警惕心還特別強,他沒戴套干我,他穿衣服的這段時間里我覺得自己底下很黏糊糊,但一點力氣也沒,根本不想收拾,只想睡一會。金培元卻不讓我躺著,掐著我的脖子把我又按到洗手間里,淋浴室是玻璃門,他讓我把門開著,看著我洗完了澡,他特別指揮我打了兩次浴液,然后讓我自己用手把yindao掏洗干凈,對著可以拿下來的淋浴頭沖了很久。 洗完澡他就離開,我換了身衣服坐到床邊,他臨走還跟我說再見。留下的這張床我是睡不下了,又亂又臟,都是腳印和頭發。我窩到窗前的扶手椅里瞇了一會,夜晚早到來了,然后白天也到了。我才起來坐在梳妝臺前面卸掉昨晚上剩的殘妝,門鈴響了,我不知道會是誰,從貓眼里看是李振華。怎么會是他呢?他在外面站著,不大耐煩的樣子,我開了門。李振華反倒有點拘謹的收斂了剛剛那份不耐煩。我換的這件是短袖,一會還要套個外套,因為胳膊上很多掐痕,李振華就是低頭看見了這些痕跡。 我一點也不想看到他有什么憐憫我的神情,就先轉過身,對著鏡子畫下面的妝。李振華慢吞吞進了房間,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又是來干什么的,總不會是舅甥倆來輪流光顧我。昨天前我失了戀,昨天后我遭了禍,這么倒霉,不怕再慘到哪里去。 李振華掃了眼房間,然后報明來意:“我舅讓我來看著你?!?/br> “看我干什么?” “誰知道?!崩钫袢A坐到床上去,然后說:“你也是,惹他做什么,他是個變態啊?!崩钫袢A猶豫了下告訴我:“上次我不是提醒你了。我不大喜歡和我舅一起去玩的,他好像有點別的什么癖好……”李振華不說了,要伸手看我的傷,“他打的?” 我避開,“不是?!?/br> 李振華說:“你小心點吧,以后不要和我舅在這種地方見面了?!?/br> 說得他有多好心似的,我去穿了個外套遮擋,李振華沒那么細致,看到的也就手腕上這一個明顯的,其他還有??此@樣好像不知道別的事情。我算是松了口氣,我不想在他跟前掉價,雖然已經夠丟人了。李振華見我避開他,也沒再伸手,坐回去說,“你吃晚飯了?” 我說:“沒有,不餓?!?/br> 李振華說:“我也是。怎么,出去嗎?” 他可真有這閑心,我剛剛送走金培元,一點精力也沒了,也不想把氣撒到李振華這,就讓他走,他說:“怎么又趕我?得,你以為我愿意在這?要不是我舅給我打電話,愿意跟你在這耗?” 我哼唧了一聲:“你那么聽你舅的話,他嫖的時候你都在后面幫他推屁股吧?!?/br> 李振華說:“你還是女的嗎,嘴巴能不能有點干凈的?!痹缟嫌腥藖頁Q過床單,他坐在干干凈凈整整潔潔的雪白的床上,“你要不想出門就別出門了,今天外面曬得很——話說回來,你就一直準備在酒店住著?” 我說:“我樂意?!?/br> 李振華說:“我知道你宿舍的事,要不在家屬樓租個房子,比住這安全多了?!?/br> 李振華這樣是要關心我的樣子,但現在我心情比較敏感,反而聽不得他這種好意,“不用你管?!?/br> “好好好,我不管?!崩钫袢A說:“你睡不睡了,不睡我叫個外賣?” “你自己吃?!蔽蚁屏吮蛔痈C進去,拿著手機玩。李振華靠過來,我把頭偏到另一邊,上了床真是覺得累了,渾身散架似的,又酸又沉。李振華伸來手,手指頭輕輕碰我的手腕,我才想起那有點淤痕,遮也來不及了。他說:“你和岳嵩文是鬧別扭呢,還是真斷了?” 我說:“我想斷,由得我?” 李振華說:“我舅敢跟你動手,也是覺得岳嵩文不管你了吧?!?/br> “你舅跟岳嵩文倆人什么關系?” 李振華道:“說起來他和岳嵩文也沾點遠親。我舅舅以前和岳嵩文一直不錯,后來不知道怎么了。哎,總之還是那么點事?,F在誰不求著他,我舅總得顧及他的面子?!?/br> 這樣。如果是從前我還有點興趣聽,但現在真是提不起精神來。我漸合了眼睛,李振華把我的手機抽出來放在床頭柜上,還把充電線插上了。他不大熟練的幫我掖了掖被子,然后說:“睡吧?!?/br> 我說:“你也快走吧?!眳s遲遲沒感到他動身,我又睜開眼,李振華的手掌把我的眼蓋住了,他說:“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這次挺嫉妒的?!?/br> “嫉妒誰?你舅舅?” 李振華說:“你要不愿意,我幫你給他說說?!彼┫律?,把蓋在我臉上的手拿開,親了我的額頭一下,“你要是好好聽我的話,也不遭這么多罪了?!?/br> 我哪里瞌睡,“你知道我遭了什么罪?” 李振華神色有一點不自然,但很快掩飾了。他說:“我是說你不該和岳嵩文搞在一起,他不是什么好東西?!?/br> “那你就是了?你舅舅有沒有把他拍我的精彩影像也分享給你看看?你們真是一家人啊,感情這么好,都想和我睡嗎?” 李振華說:“你怎么老說話這樣?我沒這意思?!?/br> “你也別老在我這假惺惺的了,我看著真惡心。你舅剛走,你來是問候他留我這的子子孫孫,你的小表弟小表妹?你和你舅以前沒少睡過同一個女的吧。你也別太看不起我,我是挺衰的,但也輪不到你在這獻孝心?!?/br> “誰看不起你?我看就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崩钫袢A說:“你最近說話怎么總這樣陰陽怪氣的?這樣說你自己你覺得好嗎。我說沒說不讓你和岳嵩文來往了?你非要一意孤行,現在呢?還有金培元,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和他搞在一起的,他是什么樣的人你不清楚嗎?我說錯了,根本沒人糟蹋你,是你自己糟蹋你自己!” “你現在是想來當好人了?想白睡我的不是你嗎?岳嵩文和你舅舅都知道給錢,你呢?你那點錢留著自己養老婆吧,別再讓女朋友掙外賣錢給自己花了,多辛苦啊?!?/br> 跟李振華吵比受他溫柔好多了,我一點都不要他可憐我。李振華聽我提了他最不愿意翻起的陳年舊事,一下子被點燃,他掀開我的被子,往下扯我的衣服。 “滾,少碰我?!蔽业帕怂荒_,李振華也就是做做樣子嚇我,沒想真辦我,我那一腳不重,他挨著了后坐在床邊,我們倆都平靜了一會,他從衣服里摸出來煙抽。 我說:“給我一根?!?/br> 李振華俯下身,嘴對嘴渡給我他含著的這支。我靠在床頭,抽了兩口。李振華說:“霜霜,對不起?!?/br> 我說:“沒事,這些事不關你什么?!崩钫袢A其實也是小孩呢,他能摻和什么,能擋得住什么?我垂下手,煙蒂不留神落了,著了枕套上一個洞,我手碾過去,把火星碾滅了。 李振華自己點了一根,問:“明天去上課嗎?” 我說:“不去了?!?/br> “你去哪?” 我說:“去醫院?!崩钫袢A說:“你哪難受?”我說不用你管,他說:“我陪你去?!?/br> 我拿腳把他踢下床了,鼻子噴出兩道長煙,“你行了啊,別在這磨嘰了,滾回去吧?!?/br> 李振華說:“我這真有套家屬樓的房子,你認識的,老P他原來搞工作室租的那間多交了半年租金,明天你去完醫院給我打個電話,我接你直接就去了。先住著,不喜歡咱們再找個好的?!?/br> 我揮揮手,把煙按滅,一言不發。李振華站了一會,在煙火熄掉之前走了。 我翻出手機問金培元:“你讓李振華來什么意思?” 他過一會打來電話,他說:“我提醒他,也提醒你,往后別跟他往一塊湊,他是我外甥,我臉上不好看?!?/br> 我想說滾你媽的吧,想了半天,把電話掛了。一時間我所有的愛戀都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