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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人命關天的事兒,光靠嚇唬已經唬不住了??!” 江寧回信? 災民暴/亂? 白鷗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剛把寫好的信遞給陳安,陳安便告訴他整個待城的百姓都消失不見了,怎么一覺醒來…… 李遇的回信已經送到了,就連之前消失不見的百姓都暴/亂了? 自己這是睡了多久? “你們兩個——”白鷗開口的聲音還是虛弱,氣勢卻很足,“都給我滾進來!” 二人進屋時眼神還是互相有些埋怨的,直到陳邦也看見往日意氣風發的大將軍雙唇慘白,面無人色,才羞愧地垂下了頭。 “我這是睡了多久?回信,災民——”白鷗雙眼半閉辦張,“這么大的事兒,為什么沒人來報?” “將軍,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下官看著下人一盆盆血水端出去,只怕您整個人都流干了!”陳安說著喉間哽咽,擔憂道:“醫博士說了,您、您這得靜養……這若是……再倒下,沒人保您還能醒來!” 白鷗沒法跟陳安解釋,人失血到百分之二十就會出現休克癥狀,若是達到四分之一的量,就算輸血都很難救活了,沒人真能活著看血被放干。 “哪兒就這么夸張了?!彼笱艿溃骸芭枳永锎蟀攵际撬?,清洗傷口的罷了……” “再說,你見過誰躺在戰場上安心靜養的?” “可是——” 還欲分辨的陳安被白鷗抬手打斷,“還不拿出來?” 陳安無奈地從袖袋中摸出那封江寧的來信;白鷗粗粗掃過一眼,大約是說江寧事成。 信上李遇的字跡娟秀有力,條理清晰,看得出小皇帝無恙,他便放心地收進袖袋里。 “你呢——”他又看向陳邦,“災民是在哪兒找到的?到底出什么事兒了?” “災民、災民都被……”連陳邦這樣粗糙的漢子講到這里都有些說不下去,“都被北胤人關在外城……” 瘟疫四起后,為防傳入軍中,平民百姓無論是否染病,都被盡數驅趕至待城外城,嚴加看守。 疫病最忌聚集,可外城攏共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于是病情更加肆虐。 待城駐軍接手待城后,先是把染病的平民與尚未出現癥狀的人分割開來,將患病的人留在外城,著專人看管,送去些吃食和湯藥。 “可是……”陳邦為難道:“糧食,尤其是草藥都是有限的,我們之前點算過,要想熬過這一季冬,都得節約著用?!?/br> “可是這疫病來勢洶洶,待城內城每天新發病的人不多,可外城已經染病的卻每天都有人死……” 災民們已經熬走了趙宏胤和北胤人,以為等來了援軍就有希望,可日日看著身邊有人抬走,看著手邊有限的吃食和湯藥—— 外城的情況與趙宏胤在時沒有太大的改善,他們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那一撥。 他們看不到希望。 “內城外城雖分割了疫病,但好多城內城外的人都是父母兄弟,血脈親情是隔不開的……”陳邦搖搖頭,“外城的人掙扎求活,內城的人也便坐不住了……” 于是一場內外的暴/亂在所難免。 外城的人想沖進來,求醫求藥求生;而內城的人分成兩派,有親人在外城的希望他們能進來尋到一線生機,而沒有親人的則堅決不愿意冒著被傳染送命的危險放人進來。 城內城外鬧得不可開交,偏偏又還都是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陳邦也不能帶人真刀真槍地去打一場。 白鷗聽完深深吸了兩口氣道:“扶我起來,更衣?!?/br> 待城尚算寬闊平坦的街道上,零星的幾棵馬褂木早就落了葉,光禿禿的枝丫在冬日稀薄的陽光里顯得張牙舞爪。 熱鬧的集市不見了,只剩下北風卷起地上的積雪旋著圈地打轉,好像在白鷗的腳邊升起一團白煙。 直到他換上那身待城軍民最熟悉的鹿皮小鎧走到了城門樓腳下,陳安還跟在后面苦苦哀求。 “將軍您不能去啊,將軍……” “醫博士都說了,這個病,若是身子弱越是逃不掉,您……” “我身子很弱嗎?”白鷗看著眼前城門上緩緩洞開的那個旁側的小門,舔了舔發白的嘴皮。 “陳安,這待城內外的景況你也看到了,若是由著他們這樣鬧下去,不用等趙宏胤殺一個回馬槍,待城就已經是一座死城了?!?/br> “得讓讓他們相信,陛下和朝廷都沒有拋棄待城,這場紛爭才能過去?!彼牧伺年惏驳募绨?,“可怎么才能讓他們相信呢?咱們也變不出糧食和草藥——” “只能讓他們看見,大將軍,和他們在一起,誰也不丟下?!?/br> 白鷗說著抬腳跨出了城門。 外城是之前一戰的主戰地,白鷗對這里的一切極為熟悉,卻怎么也沒想到幾個月光景,竟然已經淪為這般的人間煉獄。 來不及收拾的尸體胡亂地堆成小山,被新落的白雪覆蓋,他耳邊仿佛真的能聽見有孩童在吟唱那一首滲血的童謠—— 大雪白,大雪白,天降棉被覆皚皚。 靴底沉重地碾過足下的積雪,將新雪踏成黑泥。 他并不需要說太多話,就能讓喧鬧推搡的人群安靜下來,因為整個待城幾乎所有人都認得那身鹿皮小鎧,能明白將軍沒有拋下他們,還和他們在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