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以為大皇子是反悔了，想當著老登的面掀桌子，合著人家根本就沒聽懂，全程都在狀況外。

    白瞎了這場打著慶功名號的和解局啊。

    一群真謎語人遇見了假謎語人。

    最后老登說他可以假裝沒聽見大哥的話，隱藏意思是說，今晚的晚宴還作數，只要他舍了舒家，那他就還是大皇子。

    大皇子仔細回想了一遍：“原來是這樣?！?/br>
    他雙手撐在橋上，又安靜了許久，“小七，我腦子里好像天生就少根弦，文馨說我笨，我還不承認，但是現在…你們都能聽懂的事，就我聽不懂?！?/br>
    曲渡邊思索：“六哥可能也沒聽懂?！?/br>
    畢竟在吃飯的時候，他反應總是慢一拍來著，五哥老在底下奮力戳他，他看得特別清楚。

    大皇子迷茫了：“我該舍了舒家嗎…七弟，要是你，你會怎么選?！?/br>
    “每個人性格不一樣，選擇也不一樣吧，”曲渡邊遞給大皇子一塊脆馬蹄，大皇子不吃，他塞自己嘴里，“大哥，你心里怎么想的呢?！?/br>
    他望著橋下流水上面，在夜色里顯得漆黑的薄冰，偶爾被光照耀，流水晃動，才顯出銀粼粼的一角。

    人生是自己的，誰也不能真的替誰做決定。

    “選擇好一條路，清楚自己要付出的代價，堅定走下去就是了?！?/br>
    大皇子看著自己幼弟的側臉。

    “那你現在選擇的路，也清楚自己要付出的代價嗎?！?/br>
    曲渡邊：“我？”

    大皇子：“文馨說你爭權不是為了皇位，是為了織儀?！?/br>
    曲渡邊豎了個大拇指：“大哥，娶到嫂子是你的福氣。也不全是為了阿姐，我自己私心也有不少?！?/br>
    大皇子深深望著他的眼睛：“但是一旦開始爭，就沒有后退的路了?！?/br>
    “誰說沒有？”曲渡邊道，“只要想，只要敢，就一定有。大周律，《官》篇六章，第一百三十四條?！?/br>
    大皇子靜了會兒沒接話，最后捏了他一塊脆馬蹄：“走了?！?/br>
    曲渡邊也回了府。

    嘴中喃喃，“大哥啊大哥，我也就只能提醒到這兒了。如何選，還是看你自己啊?！?/br>
    第145章

    七皇子府。

    曲渡邊從晚宴回來。

    府中來了個他沒想到的人。

    一身緋紅色東廠楓蘭服的溫小春, 正站在庭院中。

    溫小春眼睛一彎：“殿下?！?/br>
    曲渡邊驚喜道：“小春？！”

    他快跑兩步一把將溫小春抱住，“想死你啦，好久沒見面了?！?/br>
    溫小春被撞的一個趔趄, 下意識護了他一下，掌心猶豫了幾秒后，還是輕輕貼在了曲渡邊的后背上, 拍了兩下。

    “殿下, 我也很想你?！?/br>
    葉小遠：“好啦, 外面不冷嗎？進屋來說?！?/br>
    小春也真是的, 非要在院子里等, 又不是外人。

    曲渡邊抓住他手腕：“走走, 進屋?！?/br>
    溫小春身上的冷意被屋內的暖浸散，被壓著坐下，手里還被強制塞了杯熱水。

    他看著幫葉小遠給他拿東西的自家殿下。

    小時候那么小一團，已經長成了現在的模樣。

    沒能見證他的成長，溫小春心中不是沒有遺憾, 但他選擇走了另一條路, 就沒辦法和小遠一樣，一直在他身邊陪伴。

    他也想偶爾過來看看，但是時常執行任務, 身上總是添傷，不方便過來。

    曲渡邊道：“小春, 天這么晚了, 你是想我了, 還是來這里有事？”

    “想您了, ”溫小春回神，“但也有事。應該是殿下關注的, 剛才晚宴上陛下說的事情?！?/br>
    舒家的事，是由東廠的人經辦的，雖然主查人是陳儉，但溫小春也有辦法拿到第一手的情報。

    曲渡邊：“其實我也挺好奇，舒家是真的貪了嗎?！?/br>
    溫小春沉吟：“人證、物證齊全，都是真的。但……舒侍郎應該確實不知道?！笨刹榘缚吹牟皇菓粦?，而是證據鏈。

    曲渡邊想起他剿匪前，五哥跟他說的話。

    他說二哥要對大哥出手了，籌備了兩年的局，是不是就是指的這個？

    要真是耐心蟄伏了兩年，今朝一擊致命，那舒家翻案的可能性，恐怕低的幾乎沒有，除非有知道內情的人自爆。

    “舒家如果定罪，是什么下場？”

    溫小春：“舒侍郎原本定的凌遲，后來改成了砍頭。除此之外，全族黥刺流放嶺北，女子在嶺北為妓，男子為奴。舒文馨廢大皇子妃之位，轉為側妃?！?/br>
    曲渡邊忍不住皺眉。

    “殿下，我今日來，其實還想問您一件事?！?/br>
    “什么？”

    “晚宴之上，陛下對大皇子態度如何?！?/br>
    曲渡邊：“父皇給了大哥兩次機會?！?/br>
    圣旨壓著不發，頂著這么大壓力，把他們叫去吃晚飯，目的就是達成和解，對老登來說，估計是極限中的極限了吧。

    或許是出于制衡，或許是對第一個孩子總有點不同的情感。

    “問這個做什么?！?/br>
    溫小春坦言：“想跟陳儉爭廠公之位，殿下的消息對我有用?！?/br>
    “好小春，厲害啊，”曲渡邊想了想，“陳儉是誰的人，能看出來嗎？”

    溫小春：“這…他跟二皇子和六皇子似乎都有往來，交好的人太混雜，反而看不出來。此人本事和手腕都有，若非相貌丑陋些，廠公不喜歡，下任廠公他比我有勝算?！?/br>
    曲渡邊湊近，摸摸下巴：“咱家小春確實長得不賴?！彼陷呑右彩强磕槼燥?。

    溫小春：“……”

    葉小遠默默翻了個白眼，多大年紀了，東廠混了那么多年，連殿下一句夸獎都扛不住，耳朵紅成這樣子。

    溫小春輕咳兩聲：“不過殿下，我來還是想跟您說，大皇子的事別插手，陛下心里有成算。不然惹火燒身也未可知?！?/br>
    曲渡邊：“我知道?！?/br>
    他心里納悶，怎么一個兩個都來跟他說別插手，跟囑咐小孩子似的。

    他像是那種很愛多管閑事的人嗎？他心里有桿秤的好不好。

    溫小春這才告辭。

    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身上穿著的還不是常服，應該還需要回東廠辦差。

    葉小遠：“要是大皇子還有動作的話，得盡快了?！?/br>
    曲渡邊：“是啊?！?/br>
    要是圣旨發出去，一切塵埃落定，再也沒了轉圜的余地。

    -

    第二日。

    大皇子沒來上朝。

    舒家下獄，具體的懲處措施還沒出來，但人全關起來了。

    大皇子妃去了后宮，直奔二皇子母妃阮嬪，還有六皇子母妃蘭嬪處。

    待了一上午，才從后宮離開。

    大皇子妃走后不久，阮嬪就將二皇子叫來了未央宮。

    阮嬪的未央宮內，除了一些花花草草之外，還有一只貓一只狗。

    宮殿里處處精致而不乏生機。

    小貓從高處跳下來，越過石階，尾巴一盤，坐在主殿門口喵了一聲。

    二皇子站在主殿外，并未直接進去。

    過了會兒，里面侍女出來：“二殿下，娘娘喚您?！?/br>
    二皇子這才進了主殿，小貓尖銳的喵了一聲，快速跑了。

    二皇子淡淡一瞥，收回視線。

    殿內。

    只有阮嬪一個人。

    阮嬪坐在茶桌后，對面放了個蒲團。

    她容色并不妍麗，眉眼間卻有股溫和如水的氣質，宛若空谷幽蘭。

    二皇子的臉完全遺傳了她沒有攻擊性的長相。

    “坐下吧?！?/br>
    二皇子坐在她對面，笑說：“母妃向來不常見我，今日喚我前來，還讓我進了主殿，有事吩咐？”

    阮嬪：“殿內只有你我?！?/br>
    她這話一出，二皇子臉上還是掛著笑，只是神色稍微發生了一點變化，他身上披著的溫和的外皮，緩緩剝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