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究還是跟以前不一樣了……

    林回陷入回憶太投入，以至于微風拂過，卷著白絹的袍角撩到了自己頭頂，他才察覺有人站在身后。他匆忙抬起頭，果然便見陸熙杭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手里的東西，也不知道這樣站在這里多久了。

    林回下意識把手里的東西藏起來，陸熙杭的視線微微動了動，雖然他仍然是那副冷臉，眼底的神情卻好像很受傷。

    林回忽然有些心虛。

    “我還沒死，已經要靠照片來思念我了?！?/br>
    ——真奇怪，不管他變成什么樣子，嘴巴還是跟以前一樣毒。

    林回就想起那時候他們說的戲言，陸熙杭指著粉絲們寫的同人文里的情節，要他對著自己的照片do，當時林回把他狠狠捶了一通，現在想起這些不要臉的過去，竟然也成了讓人難過的回憶了。

    他把手里那張合照藏進袖子里：“別誤會，就是覺得這張照片拍得挺好的……我沒別的意思?！?/br>
    陸熙杭顯然對他的解釋很不滿意——但是他現在就算不滿意也沒有多么夸張的表情，整個人都像冰雕的雪砌的，又冷又硬，那些所謂的七情六欲，他好像壓根沒有過。

    ……或許他從一開始巨不該把他當成從前那個人？他是羲，是一位強大而無欲的神，因為無欲，所以強大，不可侵犯，威風凜凜……而林回作為與他有著那些回憶的愛人，他的存在好像就十分尷尬。

    林回也不明白，如果是這樣，陸熙杭為什么還要把自己留在這里，角色扮演真的有意思么。

    林回想著想著低下頭，躲開了陸熙杭的視線，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么想，知道這都不是陸熙杭的本意，還是忍不住覺得郁悶。

    陸熙杭就站在他身后沉默著，聽不到林回的回應，他心中越發不平，于是不甘心地問道：“我跟以前……到底哪里不一樣？”

    林回搖搖頭：“我沒那么說?！?/br>
    陸熙杭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林回在騙人：“如果跟以前一樣，你也不用對著張照片想那個陸熙杭。我接收了他全部的記憶，我跟他是一樣的，你為什么……好像把我們當成兩個人?！?/br>
    陸熙杭也沒想到有一天要吃自己的醋，但是他一想到林回寧愿看照片回憶他們的從前，也不愿意理身邊活生生的自己，就生氣。

    “這是什么意思？你接收了他的記憶……那你們還是不一樣？”

    陸熙杭沒說話，林回下意識將手里的照片攥得緊緊的，就怕他要把他的照片搶走。當然他知道這種擔心是多余的，如今陸熙杭雖然變得冷冰冰的，卻從來沒傷害過他，甚至沒有對他說過什么重話。

    這一點上，陸熙杭倒是跟以前一樣。

    他決定把話說開，林回也不忍心折磨陸熙杭，盡管他如今感覺不到這一切，可是……他也明白自己現在的態度對他來說是一種不好的信號。

    林回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我已經知道了?！?/br>
    陸熙杭心里忽然冷了一下，好像考試作弊被監考老師抓住似的那種心情，他預感林回說的會是自己極力隱瞞著的事實，他好半天才問：“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你修無情道……而且聽說修到了很厲害的水準，三界之內無人能敵?！?/br>
    涂山麝告訴他，陸熙杭如今身兼數職，是監察者，也是戰神，三界里面哪個地方有亂，鎮壓不住，他去就一定能解決。這全賴他修的那個什么……無情道。

    林回不懂他們神的世界，但是顧名思義，也知道無情道是什么東西。沒有貪嗔癡惡，也沒有愛欲情愁。陸熙杭修煉得很好，是修煉班的尖子生，沒有人打得過他。相對的，他如今就是個無欲無求的人形兵器，自然也不會再愛誰……

    神都是這樣的，無情無愛，才能成為神。

    陸熙杭聽到他這句話，卻覺得好像被劫雷從天靈蓋霹進氣海，整個人都亂了。他生怕林回下一句就要說，他要離開。

    陸熙杭忽然冷聲問道：“是涂山麝告訴你的？”

    林回有些無奈地嘆口氣：“這重要么，我只想知道，這件事是不是事實?！?/br>
    陸熙杭沉默許久，看著他點頭道：“是?！?/br>
    “那你還跟我上床？！”

    林回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為什么要那樣??？！

    陸熙杭忽然便說不出話了，林回說得沒錯，他確實修無情道，之前在那個小世界與林回相愛的，就是他修掉的五惡五欲的化身，那時候他寄了一縷神魂在上面，早說他是陸熙杭，他也確實是，可硬要說他不是，他也可以不是。

    在修行上，那個“陸熙杭”就是沒用的糟粕，需要摒棄才能得承大道，但是對于林回來說，那個陸熙杭才是他的愛人。

    如今的自己雖然接收了他們過去的記憶，卻體會不到他們之間的感情，他記得他們之間所有發生過的事情，甚至對于他們每一次床笫之歡的細節都清清楚楚，偏偏感覺不到那種感情……他的心早就是一塊精致又堅韌的空殼子，為了將三界眾生裝進去，陸熙杭用三萬年時間，一點一點把里面的東西都挖掉，如今再想把林回放進去，便太難了。

    陸熙杭想到這里，竟然也感覺不到難過——偏偏是因為無法難過，才讓他更痛苦。他沉默許久才艱澀地開口：“寶貝……”

    “別?！?/br>
    林回抬起手打斷他，他咬住嘴唇，輕聲道：“別這么叫我，你也學不來?！?/br>